第七部 俄亥俄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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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像是出了交通事故,车队挪动缓慢。阿尔文刚打定主意想要穿过桥去,有辆车停了下来,一个胖男人问他要不要搭车。卖了贝莱尔之后,他走上高速,在查尔斯顿搭上了车,开车的是个卖肥料的男人——白衬衣皱巴巴的,领带沾着肉汁,粗大的毛孔散发着昨晚的酒臭——正要去印第安纳波利斯参加饲料与种子会议。销售员在尼特罗的35号公路把他放下,几分钟之后,他又搭上了一辆黑人家庭的皮卡车,把他带到了快乐角边上。他坐在后排,身边是一打装着番茄和四季豆的篮子。黑人为他指了上桥的路,阿尔文便开始步行。虽然还没看见俄亥俄河泛着蓝灰色油光的水面,但阿尔文在几个街区之外就闻到了它的气味。银行上面的钟显示现在是5:47。他简直不敢相信,一个人只用拇指就能如此快捷地旅行。

他上了那辆黑色旅行车之后,方向盘后面的女人回头看着他,露出了微笑,像是很高兴见到他。两人名叫卡尔和桑迪,胖男人告诉他。“你要去哪儿?”卡尔问。

“俄亥俄州的米德镇,”阿尔文说,“听说过那里吗?”

“我们——”桑迪准备开口说话。

“当然,”卡尔打断了她,“要是我没弄错的话,那里应该是个造纸小镇吧。”他取出嘴里的雪茄,看着女人。“我们这次旅行正好会经过那儿,对吧,宝贝?”这绝对是个天兆,卡尔想,在这么个满地河鼠的地方,居然拉上了如此帅气逼人的男孩,还刚好要去米德镇。

“是啊。”她说。车队又开始动了。堵车是俄亥俄州那边的一起交通事故引起的,路上有两辆撞瘪了的车,满地碎玻璃。救护车拉起警笛猛地停到他们前头,差点撞上。一个警察吹起哨子,举手示意桑迪停车。

“上帝啊,当心点。”卡尔说着,在座位上扭动了一下。

“要么你来开?”桑迪猛踩了一脚刹车。他们又等了几分钟,一个身穿连体工作服的男人匆忙扫走了玻璃。桑迪调整了后视镜,又看了一眼男孩。她很开心自己今天早上洗过澡了。跟他在一起的她还会是干干净净的。就在她伸手从包里掏新香烟时,手掠过了枪。她看着快要扫完的男人,幻想着干掉卡尔,和男孩远走高飞。他也许只比她小六七岁。她还是有办法跟他好上的。也许还能生几个孩子。随后她合上包,开始拆沙龙香烟。当然,她永远不会那么做,但想想也挺好。

“你叫什么名字,亲爱的?”警察挥手让他们开过去之后,她问男孩。

阿尔文松了口气。他本以为这女人一定会害他们被警察拦下。他又看了她一眼。她骨瘦如柴,看起来很脏,脸上糊了太多的化妆品,牙齿因为多年吸烟和疏于照顾被染成了深黄色。前排座位上传来汗水和秽物的恶臭,他觉得这两个人都该好好洗个澡。“比利·伯恩斯。”他对她说。是那个肥料销售员的名字。

“名字真好听,”她说,“你从哪儿来?”

“田纳西州。”

“你去米德镇干什么?”卡尔问。

“哦,就是去玩玩而已。”

“在那儿有亲戚?”

“没有,”阿尔文说,“但很久以前我在那儿住过。”

“很可能没怎么变,”卡尔说,“那些小镇多数一成不变。”

“你们两位是哪里人?”

“我们从韦恩堡来。前阵子去佛罗里达度假。我们喜欢认识新朋友,对吧,甜心?”

“当然。”桑迪说。

他们开过罗斯县地界的标牌时,卡尔看了一眼手表。他们本该刚才就停下,现在已经开得有点远了,但他知道附近有个安全的地方可以带男孩去。去年冬天他有次开车转到过那里。现在距离米德镇只有10英里了,而且已经6点多了。这就意味着他们只剩下90分钟左右光线充足的时间。他以前从来没有破坏过任何一条主要规定,但他已经铁了心。今晚,他要在俄亥俄州杀一个人。见鬼,要是行得通,他也许该废了所有的规定。也许那就是这个男孩出现的原因,但也许又不是。没时间多想了。他从座位上转身说道:“比利,我的膀胱不像以前那么好使了。我们得停车让我撒个尿,怎么样?”

“好啊,没问题。我很感激你们让我搭车。”

“右边有条小路。”卡尔对桑迪说。

“多远?”桑迪问。

“差不多一英里。”

阿尔文往前探了探身子,看着卡尔脑袋前面的挡风玻璃外面。他没看见任何有小路的迹象,觉得有点奇怪:如果这个男人不是本地人,那他怎么知道前面会有条小路。也许他有地图,男孩对自己说。他又坐回去看着窗外闪过的风景。除了山小些、顶上圆一点,这儿看起来很像西弗吉尼亚。不知道蒂加丁的尸体有没有被人发现。

桑迪下了35号公路,开上一条砂石土路。她开过转角处的一大片农场。又开了大约一英里,她放慢车速问卡尔:“这里?”

“不,接着开。”他说。

阿尔文直起身子打量着周围。开过农场之后,他们再没经过任何一处房子。鲁格手枪抵住了他的大腿根,他把它挪了挪。

“这里看起来不错。”卡尔终于开口,指着一条依稀残存的车道,通往一座破败的房屋。这里显然已经空了很多年了。窗户破了几扇,门廊一端已经塌陷了。前门开着,只连着一个铰链,歪歪斜斜地吊着。路对面是一片玉米地,玉米秆子在干热的天气里萎黄着。桑迪刚一熄火,卡尔就打开了手套箱。他拿出一台显得很贵的相机,举着让阿尔文看。“我敢打赌你从来没想到我是个摄影师,对吧?”他说。

阿尔文一耸肩膀:“的确。”他能听见车外干草里昆虫的嗡鸣。成千上万。

“但是你听好了,我可不是那种笨蛋摄影师,只会拍你在报纸上看到的蠢照片,对吧,桑迪?”

“对,”她说,回头看着阿尔文,“他不是。他可棒了。”

“你听说过米开朗基罗或是莱昂纳多……?哦,见鬼,我忘了他叫什么名字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嗯,我想我明白。”阿尔文说。他想起有一次莱诺拉给他看过书里的一幅油画,叫作《蒙娜丽莎》。她问他,觉不觉得她看起来像画里那个苍白的女人,他很高兴自己告诉她,她比那个女人漂亮。

“哈,我总是觉得,有一天人们看着我的摄影作品,会认为它们和那些人的作品一样出色。我拍的那些相片,比利,就像艺术品,跟你在博物馆里看到的差不多。你去过博物馆吗?”

“没有,”阿尔文说,“没去过。”

“好吧,也许有天你会去的。所以,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