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俄亥俄州(第5/8页)

晚些时候,他坐在沙发上,呆呆地盯着天花板上的一个洞,雨水从那里漏了进来。灰泥块掉在洞下面的编结地垫上,积了一堆。他回想起1960年春的一天。当时他当县警快两年了,他们的母亲终于答应他让她退学,所以桑迪在木勺子餐馆全职上班了。在他看来,那份工作并没有让她走出自己的蜗牛壳,她看起来和以前一样,不思进取、形单影只。但他听说关门的时候有男生过来,骗她跟他们上车打炮,又把她丢在偏僻的地方,让她自己回家。每次他路过餐馆看她的时候,他都等着她宣布她有了。那天她的确说了,但有的不是他想的那种杂种。

那天是“鱼类畅吃日”。“我马上过来,”桑迪对他说了一声,又匆忙端着给利德姆医生的高高一碟鲈鱼走过,“我有事跟你说。”那个足病医生每周五都来,像是想用炸鱼撑死自己。他只有那个时候才去餐馆。某个菜畅吃,他对病人说,是餐馆老板能想出来的最蠢的主意。

她抓起咖啡壶给博德克倒了一杯。“那个肥佬狗杂种简直快把我腿跑断了。”她轻声说。

博德克转过身去,看着医生把一长条裹着面包屑的炸鱼塞进嘴里吞了下去:“啧啧,他连嚼都没嚼吧?”

“他能那样吃一整天。”她说。

“你有什么事要说?”

她拢好一缕散落的头发:“嗯,在你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件事之前,我觉得我应该先告诉你。”

果然,他想,真是一波不平一波又起。也许连爸爸是谁都不知道。“你没惹上麻烦吧?”他说。

“什么?你是说怀孕?”她点了支烟,“老天爷啊,李。饶了我吧。”

“好吧,那是什么事?”

她往他头顶吹了个烟圈,挤了挤眼:“我订婚啦。”

“你是说你要结婚了?”

“是啊,”她轻声笑了,“否则还能干吗?”

“真想不到啊。他叫什么名字?”

“卡尔。卡尔·亨德森。”

“亨德森,”博德克重复了一遍,从一个小金属罐里往自己的咖啡中倒了些奶油,“是你以前的同学吗?那帮混塞子溪的家伙?”

“哦,得了吧,李,”她说,“那些男生跟傻子似的,你知道。卡尔不是咱们这儿的人。他在哥伦布市南边长大。”

“他是干吗的?靠什么谋生,我的意思是。”

“他是个摄影师。”

“哦,他自己开工作室?”

她把香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摇了摇头。“现在还没有,”她说,“开个工作室可不便宜。”

“好吧,那他靠什么挣钱呢?”

她翻了翻眼睛,叹了口气:“别担心啦,他活得下去。”

“换句话说,他没有工作。”

“我看过他的相机什么的。”

“见鬼,桑迪,弗洛伦丝也有相机,但我肯定不会叫她摄影师。”他看了一眼后厨,烧烤厨师正掀起T恤站在一台打开的冰箱前面,想凉快凉快。他忍不住想,不知亨利有没有跟她上过床。人们都说床上的他就像设得兰矮种马。“你在哪儿认识那个人的?”

“就在那儿。”桑迪说着,指了指角落里的一张桌子。

“认识多久了?”

“上周认识的,”她说,“别担心,李。他人挺好的。”不出一个月他们就结婚了。

两个小时之后,他回到了监狱,带着一瓶装在棕色纸袋里的威士忌。一鞋盒相片和几卷胶卷在他警车后备厢里。他锁上办公室的门,往咖啡杯里倒了些酒。这是他一年多来第一次喝酒,但他并不觉得享受。他刚准备喝第二杯,弗洛伦丝电话来了。“我听说了发生的事情,”她说,“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知道我该给你打电话的。”

“所以是真的?桑迪死了?”

“她和那个窝囊废狗杂种,都死了。”

“我的天呐,真不敢相信。他们不是去度假了吗?”

“卡尔比我想得还要坏得多。”

“你听起来不对劲,李。你为什么不回家?”

“我还有工作要做。看样子今晚可能回不去了。”

“知道是谁干的吗?”

“不知道,”他看着桌上的酒瓶,“不太知道。”

“李?”

“我在,弗洛。”

“你没喝酒吧?”

51

第二天早上,阿尔文去甜甜圈店里买咖啡,看见门外架子上有报纸。他买了一份带回自己房间,读到了本地警长的妹妹和妹夫遇害的消息。他们从弗吉尼亚海滩度假回来。上面并没有提到嫌疑人,但文章旁边有一张李·博德克警长的照片。阿尔文认出他就是父亲自杀当晚的值班警察。该死,他轻声道。他飞快地卷起自己的东西往门外走去,但又停下脚步走回屋里。他把墙上的耶稣受难图摘了下来,卷在报纸里,塞进了包中。

阿尔文沿着主街往西走去。他在小镇边上搭上一辆开往班桥镇的伐木作业卡车,在50号公路和布莱恩高速交叉口下了车。他步行穿过漆溪上的浅盐湖桥,一小时之后,来到了诺肯斯蒂弗镇边上。以前的一片玉米地上盖起了几座牧场样式的新房子,除此之外,一切和他记忆中别无二致。他又走了一阵子,来到了小镇中央的小山。莫德的商店依旧立在山脚下,后面停着的野营车还是8年前的那一辆。看见它他挺高兴。

他进去的时候,售货员正坐在糖果箱后面的板凳上。还是那个汉克,只是现在老了一点,更颓废了。“你好啊。”他低头看着阿尔文的运动背包说。

男孩点了点头,把包放在水泥地板上。他拉开汽水箱上的滑盖,找出一瓶根啤,打开大大地喝了一口。

汉克点了支烟:“看样子走了不少路啊。”

“是啊。”阿尔文靠着冷藏箱说。

“你这是去哪儿?”

“我也不太清楚。后面山上以前有座房子,是个律师的。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一座吗?”

“当然,我知道。米歇尔山顶上那座。”

“我以前住那儿。”话一出口,阿尔文就后悔不该说。

汉克端详了他一阵子,随后说道:“真想不到。你是那个拉塞尔家的孩子,对吧?”

“对,”阿尔文说,“我想在这里停一下,再看看老房子。”

“孩子,真是遗憾,房子几年前被烧毁了。人们觉得可能是几个熊孩子干的。你和你们家人走了以后,那儿就没人住过。律师的老婆和她的小男朋友因为杀害律师坐了牢,据说至今还无法结案。”

一阵失望笼罩了阿尔文。“房子还剩下点什么吗?”他问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

“基本上只剩地基了。我觉得可能谷仓还在,至少一部分还在。那片地方全长上荒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