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植物们的盛宴 第五十五章 若寒。情感法则(第2/7页)

“不!”若寒再度被激怒,她左手扬起瓷杯正想砸个粉碎,右手却几乎同时伸出紧牢左手,不听使唤。

正当两只手相持不下之时,图纸室门被用力推开了。

门外站着面色苍白的呓树。

午后。图纸室。四脚的书桌被踢断一条腿,以滑稽的姿势倚靠在沙发上哼哼唧唧。地板上满是撕碎了的纸片、折断的羽毛笔以及倒翻的墨水瓶,一连串乱序的黑脚印无情侮辱躺倒在地劫后余生的白纸们。身着工作服的男子怒气冲冲地来回踱步,一言不发。

“你最好有一个发怒的理由,亲爱。”NAVA率先开口,“我的忍耐总是有限的。”

“我不知从何说起。”呓树忿忿地从牙缝里吐出这些个字,一幅欲言又止的忿恨表情。

“那就闭嘴,向我们道歉。”NAVA说,“若是换成别人,我早就叫来守卫把你拖出去了。”

“撕得好!我很过瘾。”若寒冷笑着出言挑拨,“我好久未曾这么畅快了。”

呓树仍然来来回回地踱步,低着头若有所思,数次磕到铁旋梯才往回走。

“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许久,呓树终于开口。随后他将这个白天的恐怖经历一一说出,包括天上垂下来的绳子与藉此攀上天空的绳索匠,包括凶神恶煞的皇家搜捕队与无辜被捕的路人,以及其如何在皇家卫队的追捕中东躲西藏,最后顺利回到厂区的惊险经历。“我看到的是暴政!暴政!原来这才是这座城市的真实模样,活了这么久,今天我才窥得全貌,太恐怖太险恶了!”呓树一番长吁短叹,开始从狂躁中回过神来。

“呓树,你回来了,我很高兴。”NAVA随即献上笑脸。

“呓树,欢迎你回到现实世界。”若寒冷冷笑道。

男子痛苦地捂着脸说,“我就好像是受困在无人舟的蝼蚁,攀爬许久探出船舷才发现自己正逐浪漂泊!呵,我竟还在这里一心一意地打磨铸件、搬运图纸,呵呵呵,现在看来这又有何意义!”

“我早提醒过你,白天的城区与夜晚截然不同,你所需遵循的完全是另一套规则。亲爱,人为何要在白天专事生产?白昼之城本不该是职业人去的地方,你自然不习惯。”NAVA自负地说。

“你早就是她掌心的蝼蚁。”若寒坏笑着提醒男子。

“原来这一切你都知道,那你为何不告诉我?”呓树猛然抬起头,逼视女孩,“回答我,NAVA!”

“该知道的,总归会知道。即使我劝阻你,我知道你还是会去亲眼看一看的。不是吗?亲爱。在某些国度,拥有好奇心本身就已经是罪孽了。”NAVA试图微笑,笑容勉强。

“我明白了,对城里的异象大惊小怪原来是我的过错呢;我明白了,对这白昼光下的罪恶,你竟然早已习惯。”呓树切切说,“我的眼睛多么愚钝!我曾为恢复夜间出厂的权利而欢呼庆祝,殊不知,整座夜市的繁荣与自由怕只是一幕虚假的戏台背景罢了!”呓树怒气冲冲。

“恰恰相反,我以为你是被新奇事物引起的剧烈反差蒙蔽双眼而已。为何无光的就必是虚伪,而有光的就必是本真?”NAVA反唇相讥。

“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夜幕下的城我有太多角落无可看清看透;而行走在白昼的城,我却分明看到感到肃杀的规则与压抑的气氛,我看到热情的画匠被逮捕,看到萧条的店家,也看到逍遥畅快的教徒们。”呓树一拍脑袋,“啊哈,我可算明白了!出发前你苦心劝我收下的十字花标记,我终于知道了它的用处!那是一张通行证,是一把保护伞,也是证明教会与政府沆瀣一气的绝佳证明!”

女孩如同吃到火一般惊异愤怒,“呓树!……你的误解令我心碎。”随后两行热泪流下面颊,“你可晓得当政者的无上皇权?这座城里最有力的暴力机构之所以得名皇家卫队,便是因其成立的真实目的是为保卫皇族的权益,而非维护社会秩序本身。你知道吗?一旦惹怒皇帝,皇家卫队的铁蹄能轻易踏烂教廷;十字花旗帜会被封禁被焚烧;就连父王的英伟故事都可能会被篡改。”

“她又在撒谎。”若寒插话说,“皇帝从来就是傀儡,他与你同样是受害者,是教会也是她的奴隶。”

“NAVA,我亲眼看到那些教徒,他们在城里四处横行却高枕无虞。”呓树开始冷笑,“呵呵呵呵。若寒说得对,教会与政府必有勾结,你没法再骗到我。”

“何止勾结!政府对教会根本就是言听计从!”若寒愤愤补充道。

“教会的女儿,”呓树冷冷道,“这些你不该会一无所知,究竟还有多少秘密是你仍然对我隐瞒的?”

“亲爱,请你相信我。”NAVA表情真诚。

“天哪!我竟愚蠢地甘愿为你做了教会的联络人!我几时竟已成了帮凶!”呓树摇着头说。

“胡说!”NAVA发出一记不似人声的吼叫,她扬起胳膊重重打在呓树的胸膛,“呓树!我之所以不把所有事告诉你,就是担心你成为现在这幅模样!听着!教会只是一个宗教组织,你以为真的可以影响到政府的决策吗?如果教廷能够控制政府,如果我们有这么大的权力,那我们为何要与求知派合作?甚至把我抵押在求知派里作人质呢?我大可以指挥着皇家卫队把这些科学人都抓起来,严刑逼供为我所胁迫。”

男子懵了,定定望着女孩的眼睛,黑眼睛的眼角正渗出鲜血,楚楚可怜。

一瞬间男子的防备似乎全然消解,怒意从呓树的面庞上消失,尚不待若寒出言阻止,他就一把将女孩拉到耳边说,“地底有个大坑的事,你可晓得?”

“是谁把这件事告诉你的?”NAVA很警觉。

若寒意识到呓树正在犯一个错误,他正在触碰NAVA的核心秘密,在那只黑眼睛未主动提及之前,任何向她提起地下坑洞的人都意味着杀与毁。

“是……”呓树欲言又止,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处境,随后立即改口回答称这只是他自己的猜测。

“或许你听到些什么,这其中有些是确凿真相,而有些则是空穴来风。我必须承认,任何组织为了生存,都必须依靠政府的庇护。是的,你听到有人说我们狼狈为奸,可是也正是这样,我们才能逐渐提高教廷在官员们面前的话语权!那些冷嘲热讽之人,从来不知道我们作了多少努力!”

NAVA仍是以激动的口吻向呓树解释着这一切,很好,那只黑眼睛没有笑。若寒最怕她歇斯底里的笑、怕她冷笑。

“如果我果真有那么大权力,为何只有你一个联络人可以依靠?看哪看哪,你帮我传递的消息,可有哪一条属于政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