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谢伊醒来时,已经日当正午,他躺在草丛中,阳光直射他半开的眼睛,起初他对前一晚的事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记得他跟弗利克在黑橡林和曼尼安走散了。半梦半醒间,他用一只手肘撑起上身,睡眼惺忪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露宿旷野,后头是高耸的黑橡林,然后他便明白,在跟丢了曼尼安之后,不知怎么地,他设法让自己在累趴前走出了恐怖的黑橡林。他们分开后的记忆十分模糊,他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力气前进,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出无尽的森林,并来到这个遍布杂草的低地。他揉着眼睛,安心地叹了一口气,昨日种种感觉遥远而不切实际。这么多天来,他第一次觉得阿纳尔森林似乎已经近在咫尺。

他突然想起弗利克,焦急地四处张望,随即就看到他壮实的身躯在不远处酣睡。谢伊爬起身来,从容地伸展四肢,花了一些时间找到他的背包,赶快弯下腰来翻找里面的东西,直到他找到装着精灵石的皮囊,确定它们还安在,才放下心来。拿起背包,他举步维艰地走向仍在熟睡的哥哥,轻轻摇他。弗利克勉强翻身,显然相当不悦有人扰他清梦。谢伊不得已又摇了好几次,直到他终于睁开眼睛,愠怒地斜视对方,看清是谢伊之后,才缓缓坐起身来看看四周。

“嘿,我们成功了!”他大声欢呼,“但是我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跟丢了曼尼安之后,我什么事都不记得,只记得一直走一直走,直到我以为我的脚都要断了。”

谢伊笑着表示同意并轻拍他哥哥的背,一想到经历这么多磨难和危险,弗利克还能这样谈笑风生,他的内心便充满感激。他对弗利克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情感,虽然他们并无血缘关系,但是深厚的友谊却让他们比兄弟更亲。

“我们做到了,”他笑道,“剩下的旅程我们也能完成的,如果我可以让你屁股离开地面的话。”

“有些人的刻薄话实在让人不敢恭维。”弗利克佯装不可置信地摇着头,然后沉重地爬起身,一脸疑惑地望向谢伊。“曼尼安……?”

“不见了……我不知道在哪里……”谢伊说道。

弗利克撇开头,虽然感受到他弟弟的失望和惆怅,但他不愿意承认,没了高地王子他们的前景堪忧。他就是不信任曼尼安,但高地人在森林里救了他一命,这并不是弗利克会轻易忘掉的事。他反复思忖,然后轻拍弟弟的肩膀。

“不必担心那个痞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冒出来。”

谢伊安静地点点头,两人的对话马上转到眼前的任务上。他们都同意最好的方案就是往北走,直达汇入彩虹湖的银河,然后逆流而上前去阿纳尔。幸运的话,曼尼安也会沿着河走,几天内就能赶上他们了。谢伊并不愿意抛下朋友,但是他也知道再回头找他的话,他们无疑是自找死路。而且,他们所面临的被骷髅使者发现的危险,远比曼尼安可能遇到的大得多,所以眼下别无他法,他们只能继续往前走。

两人快速走过油绿而宁静的低地,希望在日暮前抵达银河。现在已经是下午,他们无从得知距离银河还有多远,还好有太阳当作路标,让他们更有自信,比起在雾蒙蒙的黑橡林里,方向感好太多了。他们自在地聊着天,连日不见的太阳和劫后余生的喜悦让他们心情大好。走到哪都能看见小动物和高飞的鸟儿,有一度,谢伊在午后逐渐西斜的光影中,好像在东方某处看到有个老人慢慢走远。但是在那样的视线和距离下,他无法确定是否真有其人,而且对方一下子就消失无踪,弗利克也什么都没瞧见,两人便忘了有过这么一回事。

接近黄昏,他们看见北边有一条涓涓细流,马上就认出那就是传说中的银河,往西汇入有着许多冒险故事的彩虹湖。据说有个传奇的银河之王,他富可敌国而且法力无边,唯一挂心的就是让大河之水源源不绝,清澈无瑕。传说他很少被人看见,但是一直都在那里默默监视着,对有需要的人伸出援手,对擅闯者施以惩戒。看见河水的那一刻,谢伊和弗利克都发出惊叹,它在黄昏的微光中显得格外美丽,就如它的名字般闪烁着淡淡银光。当他们终于抵达河岸时,天色已经暗了,无法看到河水到底有多清,但尝了一口后,都发现水清甜可口。

他们在河的南岸发现一小块草地,就在两棵枝叶扶疏的老枫树下,为他们今晚提供了绝佳的露营地。尽管午后这段路程并不远,但也让他们疲惫不堪,他们倾向于不要冒险在这样的旷野上夜行。此外,他们的存粮即将告罄,用完晚餐后,他们就得打野食了。更悲惨的是,如果真要打猎,他们身边唯一能用的只有那些不太好使的短猎刀,唯一的长弓在曼尼安手上。为了避免引起注意,他们没有生火,默默吃完仅存的食物。月亮半圆,夜空无云,浩瀚的银河繁星分外闪亮,使得前方的河岸泛起一片怪异的绿光。吃完晚餐后,谢伊转向他哥哥。

“你曾经思考过这整趟逃亡之旅的意义吗?”他提出疑问,“我意思是说,我们到底在做什么?”

“你问这个问题很好笑!”对方简短地说。

谢伊笑着点头。

“我想也是,但我必须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值得的,这可不是简单的任务。我可以理解大部分亚拉侬所说的,关于沙娜拉之剑的继承人什么的,但我们躲在阿纳尔有什么用处?这个布罗讷之所以大费周章搜寻精灵家族的传人,除了想得到沙娜拉之剑外,一定别有所图。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会是什么?”

弗利克耸耸肩,将一颗小石子扔进湍急的河里,他的脑子现在就跟糨糊一样,没法提供一个合理的回答。

“也许他是想要掌权,”他茫然猜想,“每个稍微得到点权力的人不都这样?”

“或许是如此吧。”谢伊没把握地附和,心想就是这种贪念将各种族推向今天这种局面,长年冲突几乎毁了所有生命。不过自从上次战争后已经过了好几年,隔离政策的出现似乎为渴求已久的和平提供了些许答案。他回过身来面对弗利克。

“一旦我们抵达目的地后,我们要做些什么?”

“亚拉侬会告诉我们。”他哥哥犹豫地说。

“亚拉侬不可能永远教我们怎么做,”谢伊马上回道,“而且我认为他对自己的事情有所保留。”

弗利克点头表示同意。回想起与黑大个的胆战心惊的相遇,自己还被当布玩偶甩来甩去的。他的行径总让弗利克想到那种习惯于随心所欲、任意妄为的人。他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想起上次自己差点被骷髅使者发现,无可否认,当时是亚拉侬救了自己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