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无主的力量 第三章(第3/6页)

我勉强笑了笑后打开门,走进了车厢连接处的闹哄哄的褶棚里。

公务车厢确实是个行窃的好地方。干净的地毯;畅通的走廊;洁白的窗帘;柔软的褥垫,完全不像黑人吉姆睡的铺满了玉米穗的床垫。

“谁睡下铺,谁睡上铺呢?”埃德加尔一本正经地说。

“我无所谓,”科斯佳说。

“我最好睡上铺,”我说。

“我也是,”埃德加尔点点头,“咱们说定了。”

门口传来了礼貌的敲门声。

“来啦!”宗教法官甚至头也没回就喊道。

是列车长来了——手里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有一个装满开水的镀镍茶壶,一个沏茶用的茶壶、几个茶杯、一些华夫饼干,甚至还有一小盒炼乳。一个一本正经的男人——身材魁梧,留着蓬松的小胡子,身上的制服是崭新的。

而他的那张脸——实在是太难看了,活像刚生出来的小狗。

“请随便用吧,尊贵的客人们!”

显然,还是法器在起作用,埃德加尔毕竟属于黑暗力量的事实,在他的行事风格上留下了痕迹。

“谢谢。告诉我们所有在莫斯科上车,但是半路上要下去的旅客的名单吧,亲爱的,”埃德加尔接过盘子说道。“尤其要告诉我们那些不是在他应该到的站下车,而是提前下车的人。”

“遵命,大人!”列车长点点头。

科斯佳嘿嘿一笑。

我等到那个可怜的人走出去后才问:

“为什么叫你‘大人’?”

“我怎么知道呢?”埃德加尔耸了耸肩。“法器使得人类服从命令。至于他们在这件事中把我看成什么人:严肃的检查员,受爱戴的老大爷,尊敬的演员或者最高统帅斯大林——那是他们的事情。这一位,看来,读了好多阿库宁的作品。或者是老电影看得太多了。”

科斯佳又扑哧一笑。

“这没有什么可乐的,”埃德加尔一下子发起火来。“也没有什么可怕的。这是对人类的心理伤害最小的方法。有人用车送雅库博维奇,或者让戈尔巴乔夫不排队就通过,这一类的故事中有一半都是这种法术的结果。”

“我又不是笑这个,”科斯佳解释说。“我在想要是您穿上自卫军军官的制服……头儿。您就会令人尊敬了。”

“笑吧,笑吧……”埃德加尔一边给自己倒咖啡一边说道。“罗盘怎么样了?”

我默默地把字条放在桌上。模糊的形象悬挂在空中——罗盘像个大圆盘,指针懒洋洋地旋转着。

我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味道很好。诚心诚意沏出来的茶,就像是真的泡给“大人”喝的。

“火车里,有坏蛋……”埃德加尔叹了一口气说。“先生们,必须要做的抉择我不瞒你们,要么我们抓住罪犯,要么火车将被毁掉。包括所有乘客。”

“怎么干?”科斯佳一本正经地问。

“有几个方案。天然气管道同整列火车一起爆炸,从战斗机上突然发射一枚导弹……万不得已时——用上核弹头。”

“埃德加尔!”我很想相信,他是故意夸大事实。“这里起码有五百个乘客。”

“还要多一点,”宗教法官纠正说。

“不能这么干!”

“不能把书放走。不能容许不讲道义的他者组织自己的军队随心所欲地改变世界。”

“可是我们并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我们知道,他毫不犹豫地杀害了宗教法官。我们知道,他非常强大,追求着某个我们不知道的目标。他把什么忘在中亚了,戈罗杰茨基?”

我耸耸肩。

“那里有一系列古老的力量中心……”埃德加尔小声说。“有一些失踪的法器,一些治理得不太好的领土……还有什么?”

“十亿中国人,”科斯佳冷不防说道。

黑暗巫师互相盯着看。

“你可真是完全疯了……”埃德加尔没有把握地说。

“十亿多,”科斯佳嘲笑地补充说。“要是他打算经过哈萨克斯坦到中国去,怎么办?这就需要动用军队了!十亿他者!还有印度……”

“你这个大笨蛋,”埃德加尔挥挥手。“甚至连白痴也不会干这种傻事。要是三分之一居民变成了他者,那力量从何而来呢?”

“万一他——真的是白痴呢?”科斯佳不肯罢休。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采取非常措施,”埃德加尔斩钉截铁地说。

他们说得一本正经,毫不动摇——能不能杀掉这些被施过魔法的列车员、面颊肥胖的出差人员和坐在硬卧里的贫民。应该——可见是应该的。农场主杀掉患了口蹄疫的牲口也会感到难过。

好像不想喝茶了,我站起来,走出包房。埃德加尔理解地目送着我,但他的目光中没有一点同情。

车厢里已经安静下来,大家准备就寝,有几个包厢的门还开着,有人在车厢过道里受着罪,等待厕所空出来,不知从哪里传来杯子的丁当声,但是大多数乘客都在莫斯科弄得太疲劳了。

我无精打采地想着,按照情节剧的所有惯例,现在走廊里应该有长着天真脸蛋的天使般的孩子在奔跑,那样的话,我就能完全看清埃德加尔想出的计划是多么荒诞离奇。

没有出现孩子。却从一个包房里探出了一个胖男人的身子,他穿着褪了色的针织内衣和走了形的针织背心。红红的、满是汗水的脸已经因为酒精的作用而浮肿起来。那男人懒洋洋地盯着我看,一边打着嗝——然后就躲回去了。

两只手不由自主地去拿随身听。我把扬声器的耳塞塞进耳朵里,随便嵌进一张盘,身子紧靠在玻璃上。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听见。显然——什么也没有说。

响起了轻柔的抒情旋律,还有尖细的歌喉:

当你被人用短枪打死,

你没有时间奔向灌木丛。

世上没有一件事

比戒除毒瘾更加美……

这是拉斯,我在“阿索”的熟人。那张盘是他送我的礼物。我微微一笑,把声音开大了。这正是我此刻所需要的……

一张张稚气的脸回到了星世界,

用我们的鲜血炼成了铁,

世上没有一件事

比戒除毒瘾更加美……

嘿,你呀,完了……朋克中的朋克。这甚至不是什努尔在嘻嘻哈哈地说粗话……

谁的手碰了一下我的肩膀。

“埃德加尔,每个人都在按自己的方式放松,”我小声说。

我的肋骨下面被轻轻地推了一下。

我转过身去。惊得目瞪口呆。

我面前站着拉斯,他得意地晃悠着,合着音乐的节拍踏着碎步——毕竟我把音乐开得太响了。

“唉呀,太开心了!”我刚摘下耳机,他就热情地喊道。“我在车厢里闲晃,没打扰任何人,忽然大家听到了我自己的歌!你在这儿干什么,安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