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第4/5页)

“怎么,你还打算将她带回去做奴婢吗?”郭嘉道:“带一个可以,带一群呢?这里那么多孤苦伶仃的人,有女人也有孩子,都很可怜,你都带回家去养?天下乞民十几万,你也都带回家去?”

曹瞒倒吸了一口凉气:“十几万乞民?!”

那是什么概念?

整个洛阳城的守军,加起来也不过才五万人,禁军两千!

这万一起个暴/乱,洛阳危机就在眼前!

郭嘉点点头,享受到了为人师的骄傲。

“孺子可教也,能想到这一点,你已经学成了。”

说着,他又撸了一把曹瞒的脑袋。

曹瞒不满挥开,不悦道:“我比你大!”

“可你天真得就像个太学的小学生,”郭嘉摇了摇头:“就像个二傻子,横冲直撞,你这样会碰得头破血流。”

曹瞒瞪他:“你又成熟到哪里去,你连衣服坏了都要我帮你缝!”

郭嘉一噎,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他脑子好使,手脚却不好使,走在外面一天,就能把自己活成个脏兮兮的野人。能安全到达这里,走比往年更远的路,靠的都是曹瞒在帮他。

郭嘉不说话了,郁闷地撅起了嘴。

曹瞒也不说话了,赌气不理人。

两个幼稚鬼开始冷战,就等着对方先赔礼道歉,可对方死要面子不肯低头,全都没人开口,于是一路气氛诡异地到达了洛阳。

离别在即,郭嘉终于先开口说话了:“这些日子多谢你的照顾,我也投桃报李,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来洛阳北面街找我,我打算去那边租一间屋子,等开春参加洛阳的文坛会。”

郭嘉一说话,曹瞒顿时生起了几分不舍来,他别扭地说起了自己家中的地址,对郭嘉道:“我就住在这里,你要是需要帮助,也可以来找我,你人其实挺好的,就是总是没大没小,明明我比你大两岁!”

郭嘉不由失笑:“那我们这算是和好了?”

曹瞒点点头,低头掏了掏,找到了自己的学生印章,递给了郭嘉:“你拿这个来找我,说是我朋友,就一定能找到我。”

郭嘉笑了:“好。”

临别前,郭嘉劝曹瞒:“做事别太莽,你得设身处地从别人的角度思考利益纠葛,如果你实在不明白,就多问问你当官多年的父亲,我想你这样权贵家庭出身的子弟,还不至于连我一个寒门学子都懂的道理都不知道吧?”

曹瞒被他说得心头一颤,产生了疑问:难道真的不能如实写报告吗?

如果不如实写,那么这次出门又有什么意义?外面这样地狱般的景象如果不能令陛下知道,他费尽心思出洛阳干什么?

曹瞒低着头,满腹心事地回到家中,敲响了家中的大门。

仆从惊喜叫道:“大公子回来啦!快前禀告夫人与老爷!”

坐落在皇城南边的曹家旧宅一片欢天喜地,邹氏闻讯匆匆赶来,一看精气神越发足的长子,喜极而涕:“可算是回来了!老爷都念叨你好几天了,生怕你出了什么事,听说荥阳那儿生了民怨,自消息传来以后,老爷天天担惊受怕,若非是荀总长派人送达你们到达颍川的消息,恐怕他都要向陛下自请去荥阳平乱了。”

曹瞒愧疚道:“让母亲与父亲担心了。”

听闻长子回归,曹嵩匆匆归来,一见曹瞒,流下了悲痛的泪水:“阿瞒都二十多了啊!怎么还是只有那么点,你这是前几年拔苗助长长太多了吗?为何始终不长个儿呢!”

曹瞒不过半月没见亲爹,险些认不出曹嵩来:“哇!爹你瘦了好多!”

只见哭泣的曹嵩红着眼眶,下巴尖尖,眼角又些许浅显的皱纹,带着岁月沉淀的别致韵味,他的腰身又回到了曾经那样细的模样,就连衣裳,都被他挺拔如松的身形穿出了高官贵族的感觉。

曹嵩笑骂道:“还不是为了你这臭小子,整日茶不思饭不想,这次壮游以后你可得好好收心,切莫再想一出是一出。”

曹瞒连连保证:“不会的,爹你放心,我连报告打算怎么写都想好了。”

提到报告,曹嵩表情凝固了些许,他的脸色复杂难辨,欲言又止,最终对曹瞒道:“你先洗漱用膳,好好休息一夜,明日一早来你祖父的祠堂,我有话对你说。”

曹瞒闻言,心中越发不安。

次日,曹嵩将自己的文书拿了些许,带到祠堂,他表情凝重,将这些各地送来的文书递给曹瞒。

曹瞒疑惑地翻开,却见其上血书累累,生民泣血,全都是各种各地官僚、名士传上来的请愿与万民书。

曹嵩淡淡地对曹瞒诉说道:“各地请求我拨款的陈请,足以将你我的屋子与书房全部都堆满。”

曹瞒疑惑道:“那么父亲为他们拨款了吗?”

“国库是没有钱怎么拨款?”曹嵩斩钉截铁道:“他们要的可不是小数目,你觉得可能都照顾得到吗?拨款拨粮草,真正能用到百姓身上的又有多少?”

“可,可是那也不能干脆不拨啊!”曹瞒红了眼光,他不可置信道:“若是不拨款,那岂不是代表着洛阳放弃了他们?如果拨款被人贪污了,派人去追查贪官污吏啊!”

“一人贪,那叫贪官污吏,一群人贪,那叫拿抽成孝敬,”曹嵩冷冷道:“对于他们来说,百姓是为他们劳作的畜生,征税的时候用,没用的时候死了也无妨。”

曹瞒手一抖,整卷竹简都洒落在了地上,他不可置信道:“如此,难道全朝堂都是这样吗?难道就没有清廉的官员,为陛下做实事吗?”

“清廉的官员,有的,”曹嵩低声道:“被排挤出了洛阳,全部都去各地方受苦受难去了,这里的血书与请援,许多都是他们的寄来的,我不能给他们拨款,也拨不出,因为国库没钱。”

“究竟是国库没钱,还是父亲怕丢了官位,选择明哲保身!”曹瞒高声质问。

曹嵩被儿子喷了一脸,并不感到生气,曾经的他也像阿瞒一样天真,入了官场这座大染缸以后,一点点被侵蚀,直到变成了如今这样。

“看着你祖父的牌位,回忆一下他当初教导你的知识。”

曹嵩示意曹瞒:“跪下为你祖父磕个头,问问他,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做吧!”

“你要写壮游报告,我不阻止你,最大的也不过是我外放罢了,”曹嵩淡淡道:“再不济,也不过是像窦武那样被群起而攻之,现在这年头,说真话的人就像是特立独行的人,说假话的人才是正常人,是不是很可笑?”

曹瞒怔怔地低头看着满地的竹简,扑通一声跪在了蒲团之上,头顶是曹腾冰冷的牌位,烛火徐徐燃烧,照亮他冷峻坚毅的面容。

“到底是谁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