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道士(第3/4页)

“明白了什么?”

“不,说是明白,不如说疑惑更加清晰了。”

“什么疑惑?”

“逸势啊,你刚刚不是说了?”

“我说了什么?”

“你说,为什么要那般大张旗鼓?”

“那又怎么了?”

“证明你很厉害,逸势。”

空海嘴角上扬,浮出喜悦笑容。然而,逸势却不明白空海为何如此高兴。

“空海啊,你没察觉的事,我先察觉了,而你为了此事兴奋不已,有关这点,我也觉得很高兴,可是,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

“逸势啊,我也不明白。不过,我现在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思考了。”

“哪个方向?”

“逸势,问题本来是,为什么妖猫或兵俑会说出那种预言?但现在可以进一步思考,为什么他要如此大张旗鼓?目前的我们,光思考这点不就行了?”

“这样就行了?”

“行。”

“你说行,我还是不懂啊。”

空海面前的逸势,一副还困惑未解的神情。

“对了,我还有件事搞不懂。”逸势突然想起般地说。

“什么事?”

“今天的事。你不是说,已经采取行动了?”

“是呀。”

“什么行动呢?”

逸势说到此,屋内似乎有动静,一阵女声传来,说:

“空海先生在吗?”

“啊——”玉莲惊叫,因为声音很耳熟。

推门而入的是个年轻姑娘。

“是牡丹啊——”玉莲说。

原来是牡丹。

她开口说:“好久不见——”,又望向空海说:

“空海先生有访客喔。”

“访客?”

“是。是个大个儿。反正我正要来这房里,就代为通报了。”

“那大个儿的大名是?”

“说是大猴——”

听毕,空海转身向逸势说:

“逸势。看样子,我采取的那个行动有回应了。”

大猴咯吱咯吱踩着木板,走进房里。

带路的牡丹和她身后的大猴相比,体重有无大猴一半都是个疑问。身材纤细的牡丹,看来更显得瘦小了。

“哎,空海先生,暮鼓开始鸣响时,我可吓出一身冷汗。不过,幸好那小子的去处,是胡玉楼所在的平康坊,刚好同方向。”大猴边说边盘腿坐在地板。

暮鼓,是指傍晚鸣响的鼓。

大约日落时分开始鸣鼓,敲完八百下,各坊便会关闭坊门。在各坊东、西、南、北向各设一个坊门,一旦坊门关闭,晚上便不得步出坊外。

史书记载,八百下鼓声,需花三到四刻钟——约一小时。这段时间足以让外出他坊的人,从容赶回自家所在。暮鼓鸣响终了之后,虽然禁止人员外出大街,却可随心所欲在坊内走动。

不过,他坊之人在妓院听到暮鼓鸣毕,因无法返回自己家中,自然就得留在妓院了。

此刻,空海与逸势正处在这种状况中。

西明寺所在的延康坊,位于长安城西侧。

不久之前,也就是暮鼓开始鸣响时,逸势问空海:

“喂,空海,这样可好?”

逸势迟早都得去平康坊西邻的务本坊。因为如同平康坊有花柳街,务本坊那边有等同于现代国立大学的国子监。

在长安城里,官署和文教区竟然紧挨着花街柳巷。逸势必须进入文教区的国子监学习儒学,但他尚未完成就读手续,目前暂时寄宿空海那儿。

空海的身份也一样,他迟早得到密教本院青龙寺修习密教。视状况如何,早晚也得离开西明寺,转往青龙寺。

然而——

以遣唐使身份到大唐来研习文化的人,按规定得花上二三十年功夫。空海之前在西明寺的永忠和尚,便在长安呆了三十年。

他们有的是时间。

逸势本来打算先在长安城增广见闻,再找机会入学国子监。对逸势来说,他起初肯定也认为空海与自己抱持同样想法。

然而,空海和逸势想法不同。

无法花费二十年光阴——

空海打算用最短时间盗取密教。

第一次获知空海想法时,逸势心想:“这男人到底怎么回事?”

不过,最近逸势渐渐觉得:“这男人本就是如此。”

空海是与众不同的存在——

他不是西明寺僧侣,所以没必要参加西明寺朝夕例行的修行或仪式。

即使如此,逸势仍然很担心。

因此,他才会脱口说出“这样可好?”的疑问。

“无所谓。”

空海的回应,爽快得令逸势有点扫兴。

于是,逸势也决定继续留在妓院了。

玉莲准备了灯火,逸势也铁下心继续跟空海讨论的当儿,大猴人就到了。

“大猴,那事办得如何?”空海问。

“一如空海先生所料。先生一行返家后,我在阿伦·拉希德宅前监视了一阵子,没多久,阿伦·拉希德就出来了——”

“唔。”逸势出声。

“我按照空海先生事前的嘱咐,随后悄悄跟踪。结果发现那家伙竟走进平康坊东边尽头那栋宅邸。您猜猜看,那是谁的宅邸?”

“这个——”空海摇头。

“是王叔文先生金屋藏娇的地方,李香兰家里。”

“什么?!”逸势情不自禁大叫出声。

“事情是这样的。我估计她平素大概会从附近店家购物,归途便到那些店里打转,探听各种消息。结果,真的查出屋主姓名,也知道那女人是谁的外室了。虽然多少也花了一些银子——”

“这事有趣——”空海眸子满溢好奇光芒,喃喃自语。

“由于空海先生吩咐过我,只要确认阿伦·拉希德本人或他所派出的人,到底到哪儿去了,所以我只在那宅子前待了一会儿,正想打道回府时,凑巧阿伦·拉希德出来了。出来的还不是一人,而是两人。”

“喔——”

“同行是个蓄胡的汉人,长得一脸穷相。所以我猜八成是那个周明德——”

“你怎么知道?”

“我跟踪他们,还听到两人的谈话。”

大猴尾随两人走进稍前方一家酒肆。

“那是卖便宜酒,且有女子陪酒的店家。我也若无其事地走了进去,就近坐下偷听。不过,那个阿伦·拉希德也未免太小气,明明有钱,却刻意带周明德到便宜的店。”

“他们到底说了什么?”逸势探出身子问。

“说了很多。从两人的谈话得知,李香兰是王先生的外妾。”

大猴将牡丹准备的水一饮而尽,再用粗臂膀擦了擦嘴,才开始说起阿伦·拉希德和周明德的对话。

“他们起初窃窃私语,不久有了几分醉意,声音愈来愈大,偷听也就很方便了——”

“周先生,”阿伦·拉希德一边为周明德斟酒一边开口。

店内充斥男人下流笑声、女人撒娇声,他们两人也不召唤女人,自顾自凑着脸说话。或许在这样的场所,出乎意料地适合说秘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