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复活之夜(第2/5页)

她们只有一个房间,一个电热炉和一个冰箱就相当于厨房。一个角落用帘子隔开当做黑兹尔的空间,里面放着她的床垫和衣物箱。她把自己的画和在新奥尔良的老照片都钉在墙上,但这只能让她更加想念家乡。

她的妈妈很少回家。她再也不是玛丽皇后了。她只是玛丽,被雇用的劳力。她一整天都要在第三大道的小餐馆里做饭、收拾桌子,顾客是那些渔夫、铁道工人,偶尔还有一队海军士兵。她回到家里时身上的气味像是清洁液和炸鱼混到了一起。

到了晚上,玛丽·列维斯科则变成另外的样子。那个声音掌控了她,对黑兹尔下达着各种命令,逼着她为她们那项恐怖的计划工作。

到了冬天则是最糟糕的。由于极夜的关系,那个声音出现的时间更长了。那里冷到了极点,黑兹尔觉得她永远也不可能再感到温暖了。

而当夏天来临时,黑兹尔也没法晒到足够的阳光。暑假里的每一天,她都尽可能地躲开家里,但她也没法在镇子里到处溜达。那里的社区相当小。其他的孩子都传着有关她的流言蜚语——女巫的孩子生活在码头上的旧棚屋里。只要她一接近,那些孩子们就会嘲笑她,或者朝她丢石头和瓶子。成年人对她也好不到哪去。

黑兹尔本可以让他们的生活变得不幸。她本可以给他们钻石、珍珠或者黄金。在阿拉斯加这种地方,黄金非常容易拿到,在小山里就有不少。黑兹尔本可以毫不费力地毁灭掉这个镇子,但她并不真的怨恨那些本地人不接纳她。她没法怪罪他们。

她把整天的时间都花在漫步群山里。她对乌鸦很有吸引力。它们在树上对她呱呱直叫,等着她脚边出现亮闪闪的好东西。那诅咒不会传到它们身上。她也在山里见到过棕熊,但它们和她保持着距离。当黑兹尔口渴的时候,她就去寻找雪融水形成的瀑布,然后喝着冰冷但纯净的冷水,直到喉咙被冻伤。她尽可能地往山上爬,然后让阳光温暖着她的脸庞。

对消磨时间来说,这个方式不算太糟,但她心里清楚,自己终究还是要回到家里的。

有时候她回想起她的父亲——那个身穿银黑色西装的奇怪而苍白的男人。黑兹尔真希望他能回来,保护她远离她的妈妈,或者能用他的力量让她们摆脱掉那个可怕的声音。如果他真的是一位天神,他应该能做到这一点。

她抬头望着那些乌鸦,猜测着它们就是他的使者。它们的眼睛漆黑而狂乱,和他的一模一样。她真想知道它们会不会向她的父亲汇报她的动向。

但普路托警告过她妈妈不要去阿拉斯加,那是超出诸神领域的地方,在那里他无法保护她们。如果他正在注视着黑兹尔,他为什么从未和她交流过?她总是在怀疑他是否只是自己想象出来的。她过去的生活似乎和她听过的广播节目一样遥不可及,就像罗斯福总统谈到的战争一样。当地人偶尔会讨论日本和阿拉斯加外部岛屿上的一些战斗,但即使是那些似乎也很遥远——至少不会比黑兹尔面临的问题更让人提心吊胆。

在仲夏里的某一天,她待在外面的时间也比平时要久。她在追赶一匹马。

她最开始看见它是听到了自己身后传来的嘎吱嘎吱的咀嚼声。她转过头去看到一匹美到爆的雄马,浅棕色的杂色皮毛配上黑色的鬃毛——非常像她在新奥尔良的最后一天时骑过的那匹,也就是山米带她去马厩的时候。它们可能是同一匹马,虽然听上去不大可能。那匹马正在吃着路上的什么东西,有那么一秒钟,黑兹尔有个疯狂的念头,觉得它是在咀嚼经常会出现在她经过的路上的大金块。

“嘿,伙计!”她叫道。

那匹马警惕地看着她。

黑兹尔估计这匹马肯定属于什么人。它显然被精心照料过,皮毛光滑柔顺,不可能是一匹野马。如果她能够再靠近些……会怎样呢?她能找到它的主人?把它还回去?

不,她心想,我只是想再骑一次马。

她又靠近了十英尺,马儿跑开了。那个下午剩下的所有时间,她都用来抓它——在它再一次跑掉之前靠得尽可能近才可以。

她忽略了时间。夏季里,太阳长时间挂在天上,很容易就会让人弄乱时间。最后她停下来在一条小溪里喝水,抬头看着天空,心想这大概也就是下午三点。随后她听到下面山谷里传来火车的汽笛声。她意识到那一定是去往安克雷奇的晚班车,这意味着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她瞥了一眼那匹马,它正在小溪对面安静地吃着草。“你这是想让我惹上麻烦吗?”

那匹马嘶叫了一声。随后——那一定是黑兹尔自己的想象——那匹马像一块棕黑色的斑点飞驰而去,那身形比闪电还要迅速,几乎快到她的眼睛无法识别的地步。黑兹尔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那匹马已经完完全全地消失了。

她盯着那匹马刚才站过的地方。一股蒸汽正从地面上盘绕着升起。

火车汽笛声再一次在山谷里回响起来,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惹上了多大的麻烦。

她赶紧跑回了家。妈妈并不在家里。起初黑兹尔感觉很宽心,或许妈妈不得不加班到很晚,或许今晚她们不用再进行那样的旅程。随后她见到了屋里的一片狼藉。她的帘子被扯了下来。衣物箱敞开着,那几件衣服被丢在地上到处都是。她的床垫被撕得粉碎,就像被一头狮子攻击过。最糟糕的是,她的画板也被撕成了碎片,彩色铅笔全都折断了。那是普路托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是黑兹尔拥有的唯一一件奢侈品,但它就这样被毁掉了。一张字条钉在墙上,红字,写在图画纸最后一页上,上面的笔迹并不是她妈妈的:死丫头,我正在岛上等着呢,不要让我失望。黑兹尔绝望地哭泣起来。她很想无视这个召唤。她想要跑掉,但无路可逃。她的妈妈已经落入了圈套里。那个声音许诺说,她们马上就能完成任务。只要黑兹尔一直帮忙,她的妈妈就能自由。黑兹尔不相信那个声音,但别无选择。

她上了一艘划艇——那是之前她妈妈用几块金条从一个渔夫手里买下来的小船。那人的渔网转天就出了悲惨事故。她们只有一艘小船,但黑兹尔的妈妈有时似乎有能力直接抵达岛上,似乎根本不需要借助什么交通工具。黑兹尔已经习惯不去问那是怎么回事了。

虽然现在是仲夏,但大块的浮冰仍然在复兴海湾里打着转。海豹在她的船边滑行着,充满希望地看着黑兹尔,用鼻子嗅着有没有鱼吃。在海湾的中央,一头鲸鱼翻出水面,身上反射着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