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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朝他迈了一步,轻咬自己的嘴唇。不管旁边有没有人,她从来不会平白无故地做这个动作。这个动作有其含义。

寇赈感到脉搏起了变化。他笑着说:“会没事儿的。眼下或许会过一段苦日子,不过咱们终究是有活路。”

“其他人就不一定了,”夫人说,“你得让我杀个人。”

“别杀老头子。我告诉过你,这太——”

“不是老头子。”

寇赈等她说下去。

“是那个女人。这些事都是她那封信引出来的。”

寇赈又吃了一惊。他紧紧盯着她。

“她可真是丢人,”玉兰继续说道,“把妇道人家的脸都丢尽了。她还说要教咱女儿作诗!”

“什么?有这种事?”

“她俩是在一次宴会上认识的。缇玉说女子不该作诗。这个林珊就笑话她。”

“有这种事?”寇赈重复道。

“如今……如今她又写了封信,给咱家引来这么大的祸事!”

寇赈心想,也不完全是这么回事。可是衣着鲜亮的夫人又迈了一步,走进了亮处。

“确实。”他只想到这句话。

“交给我吧。”玉兰喃喃道。寇赈心想,这句话里有好多层意思。

玉兰一边说,一边走到寇赈面前,伸出纤纤素手,揽下他的头。她咬上他的嘴唇,通常他们就是以这样的方式开始。通常,她会吸他的血。

“在这儿?在堂屋里?”

“就在这儿,现在就要,老爷。”夫人在寇赈耳边低语。她的舌头舔舐着他,她的双手动起来,抚摸着他,除去他的衣服。

来呀,老爷。在庭院的另一头,那些为寇赈洗净身子、扑了香粉的年轻漂亮的婢妾,正在为命途的突转而痛哭不已。秋日的阳光透过西墙的窗户照进屋里,时间已经靠近黄昏。今晚,汉金城里会很冷。

寇赈醒了。天黑了。他发现自己刚才睡在一堆凌乱的枕头里。他浑身倦怠、慵懒,于是试着打起精神。他一条胳膊上有抓伤,背上也有。

他听见外面有鸟叫,声音在凉飕飕的夜里显得很单薄。侍妾们这会儿都消停了。玉兰没在这儿,他知道她去干什么。他也知道这样做不对。他只是觉得,在这件事上,他无能为力。

寇赈是个相当自信的人,年富力强,精于算计,心思缜密。在他看来,当今世上只有两个人是他无力控制的。

一个是他妻子,一个是个近乎目盲的老人。

他起身整好衣服。屋里该点灯了。那只鸟还在叫,像是在勇敢地抵抗世间的寒意。他听见门口有人小心翼翼地咳嗽了一声。

“进来,”他说,“掌灯。”

三个仆人端着蜡烛走进来。本来若有必要,他们会一直在门外候着,哪怕在那儿站一个晚上。他(当初)差一点儿就能成为整个奇台最有权势的人。

他看见其中一个仆人,一个男仆,正站在门里,手里托着一个漆盘。寇赈点点头。心里又是一阵悲凉,不过他还是要直面现实。托盘里放着一封信,他拆开封口,就着书桌上刚点亮的灯光读了起来。

他闭上眼睛,又睁开。

“夫人在哪儿?”他问。

“回老爷,在卧房里。”男仆说,“要小的去请夫人来吗?”

没用。寇赈了解她。大势已去。

当今世上的这两个人。玉兰。写这封信的老人。

白天过去了,夜,越来越深了。他心想,外面那只鸟,并不是勇敢,或者说有胆气。那是愚蠢,愚不可及。光是叫唤可没办法抵抗世间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