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拉里堡 第三章 堡主归来

离开理士城堡,只剩我们两人独处,因为高兴,我们起初并无太多交谈。多纳斯载着我们毫不费力地穿越沼泽,我环抱着詹米的腰坐在马上。他被阳光晒暖的肌肉在我脸颊下移动着,我感觉十分幸福。不管会遇到什么困难,我知道困难一定很多,但我们在一起,永远在一起,这就够了。

随着最初幸福的悸动化为陪伴的心情,我们又开始交谈。刚开始,我们谈着刚刚经过的农村,接着,便小心翼翼地谈起我,还有我的背景。他对我描述的现代生活十分着迷,虽然我看得出,大部分故事对他来说都像神话一样不可思议。他特别爱听关于汽车、坦克和飞机那部分,要我一讲再讲,几乎每分钟都要重述一遍。而我们都心照不宣,避而不谈弗兰克。

走了更远之后,对话又回到现在的时空,谈到科拉姆、理士城堡、猎鹿,还有公爵。

“那家伙看起来不错。”詹米说。因为路面越来越崎岖,他已经下马走在旁边,我们对话也更容易些。

我回答:“我本来也这么想,可是……”

“嗯,的确,如今不太能从外表来判断一个人。”他同意,“不过我跟他还算合得来,我们在狩猎小屋的火炉边坐着聊了一整晚。他比外表的样子精明太多了,举例来说,他明白怎样的声调能带来怎样的印象,我想他是利用那个声调让自己看起来有点像傻子,虽然他眼睛后方的那颗脑袋其实一直在转。”

“嗯,就是这点让我害怕。你……跟他说了吗?”

他耸耸肩道:“说了一点。当然,他知道我的名字,先前在城堡发生那件事之后。”

想到他对那次事件的描述,我笑了。“你们,呃,有对往日时光怀念一番吗?”

他露出笑容,发梢随着秋风拂在脸上。“噢,稍微有点。他问我是不是还犯胃痛。我忍着笑回说,平常是不痛了,但刚才好像又感到一阵绞痛。他笑了,还说希望这毛病不会影响到我美丽的妻子。”

我也笑了。现在,公爵会不会做些什么,看来都不太重要。即便如此,他可能有天还派得上用场。

詹米继续说:“我跟他说了一些,说我被放逐了,虽然现在几乎没有机会证明,但我是冤枉的。他好像蛮同情我,但我很谨慎,没说太多实际情况,更没提重金悬赏我项上人头的事。我还不确定是否可以对他和盘托出,就……嗯,老亚历克就冲进营区,像被鬼追杀似的,而我和默塔也就匆忙离开了。”

这倒提醒了我,问道:“默塔在哪里?他跟你一起回理士城堡吗?”希望这个亲戚没和科拉姆或克兰斯穆尔的村民发生冲突。

“他跟我同时起程,但他骑的那匹马跟不上多纳斯。对啊,多纳斯,你真是个帅气小伙子,我的宝贝。”他拍拍多纳斯光泽闪耀的栗色颈背。多纳斯哼着气,鬃毛掀起一阵波浪。

詹米抬头看着我笑:“别担心默塔,那个家伙个性外向,会照顾好自己的。”

“你说默塔外向?”我知道那也有“开朗”之意,感觉有些与实际不符,“我不记得见他笑过,你见过吗?”

“噢,有啊。至少两次。”

“你认识他多久了?”

“二十三年,他是我的教父。”。

“噢,好吧,那就说得通了。我不认为他没事会为了我笑。”

詹米拍拍我的腿:“他当然会,他喜欢你。”

“既然你这样说,那我也只好相信了。”

话题于是到了最近的事件,我深吸一口气,问出心里亟欲知道的事:“詹米?”

“怎么?”

“吉莉丝·邓肯,他们……真的会把她烧死吗?”

他抬头看我,稍稍皱了眉,接着点了点头:“我想是吧,不过会等到孩子出生之后。这就是你烦恼的事?”

“其中之一。詹米,你看。”我试图把厚重的袖口拉起,但没成功,只好从衣服领口拉下,露出一边的肩膀,以及手臂上接种疫苗的疤痕。

他听完我的解释,缓缓说道:“我的老天爷,原来如此……她也是从你那个时代来的?”他严肃地看着我。

我无奈地耸耸肩:“我不知道。我只能说,她很可能是1920年以后出生的,那时才有大众疫苗。”我担心地环顾四周,但横在理士城堡和我们之间的峭壁,已被低垂的云层遮住。“现在……我想也不会知道了。”

詹米把多纳斯牵到一旁,停在溪岸的一个小松树林下。他扶着我的腰,把我抱下马来。“不用替她难过。她是个邪恶的女人,就算她不是女巫,也是个杀人犯。她不是杀了她丈夫吗?”他抱着我坚定地说。

“没错。”我说,想起亚瑟·邓肯呆滞的眼神,我感到一阵战栗。

“不过我还是不懂她为何要下手。他有钱、有地位,而且应该也没有打她。”他困惑地摇头说。

我有点恼火地看着他,感到不可置信:“这就是你对好丈夫的定义?”

“嗯……是啊。不然她还要什么?”他皱着眉说。

“还要什么?”我太惊讶了,盯着他好一会儿,然后才滑坐在草地上大笑。

“有什么好笑的?这可是谋杀啊。”他虽然这么说,但也笑了,伸出一只手环抱着我。

“我只是在想,如果你对好丈夫的定义,就是有钱、有地位、不会打妻子,那……你是什么呢?”我略带讥讽地说。

“噢,外乡人!”他露出微笑,“我可从没说过我是好丈夫,你也没说过啊。我记得你叫我‘虐待狂’,以及其他有的没的,我还是别再说出来比较好。但你从来没说过我是好丈夫。”

“那好,那我就不需要用氰化物给你下毒了。”

“氰化物?”他好奇地俯视我,“那是什么?”

“害死亚瑟·邓肯的东西,那是一种快速致命的毒药。我那个时代挺常见的,但这里没有。”我舔舔嘴唇思索着,“我在他唇上尝到了氰化物,就那么一点,我整张脸都麻了。你也看到了,毒性几乎立刻发作。我那时早该发现了——我是说,早该发现吉莉丝的身份。我猜她是用压碎的桃仁或樱桃核做出来的,不过肯定花了一番工夫。”

“当时她告诉你这么做的原因了吗?”

我叹口气,搓了搓双脚。鞋子在湖边挣扎时掉了,我弯腰挑掉粘在衣服上的鬼针草,我的脚底还没像詹米的那么厚。

“她说了,也说了很多别的。你的鞍囊里要是有什么吃的,拿出来吧,我全都告诉你。”

隔天,我们进入图瓦拉赫山谷。从山麓出来时,我发现远处有个骑马独行的人,大致朝着我们而来。这是离开克兰斯穆尔村后,我们遇到的第一个人。

那人身材壮硕,看起来朝气蓬勃,穿着耐用的灰色大衣,衣领上有残雪的痕迹,下摆盖到臀部下方一两英寸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