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在路上 第十五章 洞房之夜(第2/6页)

你说得没错。我心想。

“我不会逼你或坚持要你说出那些私事。”詹米低头看着他合起的双手,认真说道,“克莱尔,我也有些事不能告诉你,至少现在不行。你不能给我的东西,我不会讨着要,但我希望当你有话要对我说时,说的都是实话,我也承诺会这样待你。也许我们目前所有的也只是互相尊重,但互相尊重是让我们各自保有空间,存放不愿说的秘密,而非谎言。这你同意吗?”他张开手掌,手心朝上邀请我。此时,那道血誓留下的深色疤痕清清楚楚地横越他的手腕。

我将双手轻轻搁在他的掌上:“我同意。我会诚实对你。”

他的手指微微把我的指头卷起:“我也会诚实对你。”他深吸了一口气,“你问我为何会娶你?”

“我只是有点好奇,想知道原因。”

詹米微微一笑,宽阔的嘴扬起潜藏在他眼里的幽默:“不怪你。我之所以愿意娶你,其实有好几个理由。其中有一两个日后我会说的,但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不过,我想,我娶你的最主要原因,跟你愿意嫁我的理由一样,就是为了让你逃离兰德尔的魔掌。”

一想起兰德尔,我身子微微颤抖起来。詹米把我的手握得更紧了。

他语气坚定地说:“你现在安全了。你冠了我的姓,和我共有家庭、亲族,而且必要时,我也会以身相护。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兰德尔那家伙绝不能再碰你。”

“谢谢。”看着眼前这张颧骨宽阔、下巴坚实,既强壮又坚毅的年轻脸庞,我首次觉得,杜格尔这荒唐的计谋也许真是合理的提议。

以身相护。我看着他,这句话对我产生了一些特别的冲击。看着他,看着那对宽阔肩膀的刚毅线条,回想着他先前在月光中既狂暴又优雅的舞剑英姿。他是认真的,即使他这么年轻,仍旧知道自己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算负伤也会证明所许的承诺。詹米的年纪不比我照顾过的许多军人大多少,也深知承诺的代价。他对我许下的不是什么浪漫誓言,而是愿意以性命护卫我的安全。我真希望自己也能回报他什么。

“詹米,你这么做,非常英勇。”我诚心诚意地说,“可是,值得吗?这真的值得你以一段婚姻当赌注吗?”

詹米点点头,说:“值得。”他又微微笑着,不过这回有点严肃,“我太了解兰德尔这个人了,就算要把狗交给他养,只要我能阻止,我也会全力反对,更别说让一个无助的女子落在他手里。”

“这句话听起来真是谄媚。”我酸溜溜地说,但詹米却笑了。他站起来,走向摆在窗边的桌子。有人在威士忌杯子里插了一束野花,也许是旅店老板娘吧,花束后方立着一个瓶子和两只酒杯。

詹米斟了两杯酒,走回原处坐下,递一杯给我。他笑着说:“这酒和科拉姆的私藏珍酿相比,略逊一筹,不过还不差。”他动作利落地举起杯子,轻声说:“敬弗雷泽太太。”听到这句话,我的心头好像又挨了一拳。稳住情绪之后,我也举起杯子。

“敬诚实。”我们双双饮酒入喉。

我放下杯子:“嗯,这是其中的一个原因,那么,还有其他能透露的原因吗……”

詹米仔细看着手中的酒杯。“也许,我不过是想跟你睡一下。”他突然抬起眼,“你可曾想过这理由?”

如果詹米故意要让我仓皇失措,那么他成功了;不过,我坚决不显露任何狼狈的神色。

“噢,那么,你是吗?”我大胆说。

“如果要我诚实回答,那答案正是如此。”那双湛蓝的眼睛在杯缘上凝视着。

“要达到这个目的,并不是非娶我不可啊。”

詹米看起来满脸震惊:“你该不会认为,我会不娶你就跟你……”

我被他的一派天真给逗乐了:“很多男人都这样啊。”

他一时心慌,话说得有点急促,不过随即镇静下来,正色道:“我这话说起来也许有点自命不凡,不过,我认为自己并非你口中的‘很多男人’,而且我也没必要把自己的举止降到那么低的标准。”

这番话触动了我的心。我赶忙说,这段日子以来都觉得他既英勇又有礼,要他放心,并为我鲁莽地怀疑他的动机向他道歉。

我们这番瞎猜、客套的对话暂时停了一会儿,此时他重新斟满了两只酒杯。

***

我们安安静静地啜饮了一阵子,在相互坦言之后,彼此都觉得有点害羞。我显然有东西可以献给詹米;老实说,我不能否认在这个我们都觉得好像有点什么的暧昧情境来临之前,我心里没动过那个念头。詹米是个非常迷人的年轻男子,就在我初抵城堡之后,他曾让我坐在他腿上……

我举起杯子,一饮而尽,又拍拍我身旁的床铺。

“坐到我这边来吧。然后,说说你家人吧,你在哪儿长大的?”我抛出了几个比较中性的谈话主题,好舒缓我们身体贴近的尴尬。

詹米的体重压得床明显陷了下去,我撑住身子,免得倒在他身上。他靠得好近,近得衣袖刷拂到我的臂膀。我松开手,放在腿上。詹米坐下时,极其自然地执起我的手。我们靠着墙,谁都没低头,但我和他都意识到我们已结为连理。

“那么,我现在该从哪里说起?”他抬起一双大脚放在凳子上,脚踝交叠。

我知道家庭或氏族之间的纠葛,经常是苏格兰高地上重大事件的背景成因,而有趣的是,苏格兰人也经常好整以暇地细细剖析家族与家族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我和弗兰克曾在某个夜里到村子的酒吧喝东西,现场两个怪老头儿之间的谈话内容让我们听得入神。他们说,不久前,村里一座老旧的仓库之所以会被破坏,原因可溯及当地几个氏族错综复杂的宿怨;而就我印象所及,那段宿怨大约是在一七九〇年前后结下的。一想到这儿,我心里不禁微微一惊。我突然意识到,这段我先前认为深埋于时间迷雾中远不可考的宿怨,此时尚未开始。突然明白这点让我心头一阵混乱。我努力克制情绪,专心聆听詹米所言。

“我父亲当然是姓弗雷泽,他是现在那位洛瓦特勋爵同父异母的弟弟。我母亲则出身麦肯锡家族。你知道科拉姆和杜格尔是我舅舅吗?”我点点头。虽然詹米的发色和眼珠颜色和他们不同,但容貌却相似到能让人一眼认出。詹米宽阔的颧骨和长直锋利的鼻梁,完全是麦肯锡家族的模样。

“我母亲是他们的姐姐。除了我母亲,他们还有两个姐妹。詹妮特姨妈跟我母亲都已过世,而卓卡斯塔姨妈嫁给了鲁珀特的表兄,住在爱莲湖附近。詹妮特姨妈有四男两女,共六个孩子;卓卡斯塔姨妈则生了三个,全都是女的;杜格尔生了四个女孩,而科拉姆只有哈米什一个儿子。我父母生了我和我姐姐,她的名字是以詹妮特姨妈的名字取的,不过我们总是叫她詹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