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来吧,收割 第六章 年结时分(第2/8页)

“哦,那我走了。”

克拉尔微笑着看他离开。刚才锡弥说,大家经常跳舞,跳得浑身发热。关于跳舞,克拉尔所知不多,不过她相信今年的收割节将会热火朝天,绝对热火。

3

米盖尔在海滨区的拱道处碰见了锡弥,用看下人时那种高傲轻蔑的眼神瞟了他一眼,然后拔开了一个酒桶的软木塞,接着拔开第二个。看第一桶时,他只是把鼻子凑近桶口闻了闻;对第二桶,他把大拇指伸进桶里,仔细地吮吸着味道。他布满皱纹的脸庞深深内陷,没有牙的嘴巴挪动着,看上去就像个长着胡须的老婴儿。

“味道不错吧?”锡弥问。“像肉汁一样香吧?亲爱的老米盖尔,你在这儿待了有一千年了吧。”

米盖尔仍在吮吸他的拇指,用一种酸不溜秋的眼神看了看锡弥。“还不错,还不错,傻瓜。”

锡弥牵着骡子往厨房走去。这里的海风感觉有些寒冷刺骨。他向厨房里的女人们招手,但没人向他回礼;好像她们根本没看见他。那个硕大的炉子上,每一个灶孔都放着锅,锅里正在煮东西,女人们——穿着宽松长袖棉外套,头发用鲜亮的布巾扎起——来回忙碌着,看上去就像在雾里穿行的幽灵。

锡弥从卡布里裘斯背上卸下一个桶,然后卸第二个。他使着劲,哼唧哼唧地把两桶酒搬到后门边的大橡木桶那里,然后打开橡木桶的塞子,弯下腰,陈年格拉夫浓烈的味道立即使他向后退去,眼睛差点被辣出眼泪。

“哟!”他喊着,举起了第一个酒桶。“桶里的酒味就足以醉倒人了!”

他把酒桶里新鲜的格拉夫倒进去,小心翼翼,滴酒不撒。清空两个酒桶后,橡木桶就已经加得满满的了。那样算是准备得充分了,因为在收割日当晚,格拉夫会像清水一样从厨房的酒龙头里流出。

他把空桶放回骡子背上的货架里,又朝厨房看了一眼,确保自己没有被看见(确实没人看到他;克拉尔傻乎乎的送酒工在那天早上是大家最不放在心上的),他没有原路返回,而是牵着卡布里裘斯顺着一条小径朝海滨区的贮藏库走去。

那儿共有三个货棚排成一列,每个货棚前都坐着一个红手稻草人。他们好像在监视着锡弥,他因此慌乱地哆嗦了一下,立刻想起了去见疯癫老女人蕤时的情景。她确实可怕。而眼前这些只不过是一团团塞满稻草的破布团。

“苏珊?”他轻声叫唤。“你在吗?”

当中那个货棚的门半开着,现在又打开了一点。“进来!”她同样轻声回道。“带上骡子!快!”

他牵着卡布里裘斯进了满是稻草、豆荚和食物气味的货棚……还有别的气味,刺鼻的味道。是爆竹,他思忖着。还有烟花。

苏珊整整一个上午都花在收割节最后的装扮准备上了,她身上裹着薄丝长袍,脚蹬一双大皮靴,头上扎着鲜艳的蓝色和红色卷纸。

锡弥窃笑起来。“苏珊,帕特的女儿,你看起来真有趣。我觉得你这样子真逗。”

“行啦,我现在是画家要画的一幅画,”苏珊心不在焉地说。“我们得抓紧时间。还有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后,他们可能会发觉我不见了。要是那个老色鬼来找我,时间还要短……赶快吧!”

他们把卡布里裘斯背上的酒桶卸下来。苏珊从长袍里掏出一个坏了的马嚼子,用锋利的那头撬开了一个桶的盖子。然后,她把马嚼子扔给锡弥,锡弥把另一个桶的盖子也撬开了。格拉夫的强烈气味溢满了整个货棚。

“接着!”她扔给锡弥一块软布。“尽量把它擦干。它们外面有东西包着,所以有点湿问题也不大;但最好还是能确保安全。”

他们把酒桶里面擦干,苏珊还时不时紧张地朝门口张望。“好了,”她说。“很好。你看……那里有两种。我相信没人能察觉东西少了,那里的火药多得足够炸毁半个世界了。”她一手提着长袍的衣边,匆忙走进货棚的暗处,靴子发出砰砰的响声。她回到锡弥身边的时候,手里抱满了包好的包裹。

“这些比较大。”她说。

锡弥把苏珊手里的包裹装进其中一个木桶。总共十二个包裹,锡弥摸了摸,感觉里面是圆圆的东西,每个有小孩拳头那么大。大爆竹。他刚刚把东西装好,盖上盖子,苏珊又抱了一怀小包裹走了过来。他把它们装进另一个酒桶。摸得出来,这回是小爆竹,就是那种不仅能劈啪作响,还能闪射彩色焰火的爆竹。

苏珊一边帮他把两个桶重新抬到卡布里裘斯背上,一边不停地张望货棚门口。固定好酒桶后,苏珊如释重负地呼了一口气,用手背抹去前额的汗水。“感谢上天,这事总算完成了,”她说。“知道你现在应该把它们送到哪里去吗?”

“当然知道,苏珊,帕特的女儿。送往老K酒吧。我的朋友阿瑟·希斯会保管好它们的。”

“如果有人问你为什么往那边走,你怎么回答呢?”

“给内世界的男孩们送醇美的格拉夫去,因为他们决定收割节不去城里……苏珊,他们为什么不去?难道他们不喜欢集市日吗?”

“你很快就会知道答案的。锡弥,现在就不要多问了。快走吧——一路顺利。”

但他还是待在原地徘徊。

“怎么啦?”她问,努力克制自己的不耐烦。“锡弥,还有什么事?”

“我想收到你的年末亲吻。”锡弥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苏珊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她踮起脚尖,亲了他的嘴角。带着苏珊的亲吻,锡弥飘飘欲仙地押着火药往老K酒吧赶去。

4

第二天,雷诺兹骑马往西特果去,他用头巾把脸裹住,只有眼睛露在外面。如果能离开这个该死的说不清是牧区还是海滨的鬼地方,他肯定会很高兴的。气温还不算太低,但从海上吹来的风寒冷得就像一把刺骨的利刀。不仅如此——收割节一天天临近时,罕布雷和眉脊泗的所有人都显得心事重重。他一点都不喜欢这种阴郁的气氛。罗伊也是同样的感觉,雷诺兹从他的眼睛里看得出来。

不,他不喜欢这种气氛,他宁愿把那三个小骑士捻成灰烬,把这个地方变成一段回忆。

他在破旧的炼油厂停车棚里下了马,把缰绳系在里面一堆生了锈的废铁的保险杆上,那废铁后部有雪佛兰这几个字,模糊得几乎辨认不出来。接着他往油田走去。风很大,即便他穿着牧民的羊皮大衣,也还是觉得冷嗖嗖的。有两次他使劲把帽子往耳朵下拉,防止被风吹掉。总的来说,他真庆幸看不见自己的模样;现在的他肯定看起来像一个该死的农夫。

看上去一切正常,虽然……感觉荒芜凄凉。寒风孤零零地飒飒卷过管道两边的冷杉树。你绝对想象不到,在你四处溜达的时候,会有十几双眼睛偷偷监视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