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来吧,收割 第六章 年结时分(第4/8页)

“我讨厌这里,”库斯伯特咬紧了牙说。“天哪,我们赶快行动吧。”

“好。”阿兰说。他们下了马,因为穿着大衣,行动有些笨拙,然后把马系在正对着峡谷的灌木丛中。平常根本没有必要把马拴住,但两个男孩看得出马和他们一样讨厌这里哀怨刺耳的声音。库斯伯特仿佛听到了脑海中无阻隔界的声音,一种呻吟般可怕的劝诱声。

来吧,库斯伯特。抛开所有这些愚蠢的事:战鼓,骄傲,死亡的恐惧,被你嘲笑的孤独,你嘲笑它是因为你别无他法。还有那女孩,也把她抛开。你爱她,不是吗?即使你不爱她,你也想要得到她。可悲的是她爱的是你的朋友而不是你,但如果你到我这里来,所有困扰你的事很快都会消除。来吧。

你还在等什么?

“我在等什么?”他低声自言自语。

“呃?”

“我说,我们在等什么呢?赶快把这事办了,然后离开这个可怕的鬼地方。”

他们各自从鞍囊中取出一个小棉布包。里面放的是火药,从两天前锡弥带来的小爆竹里弄出来的。阿兰跪到地上,拔出刀子,拖着膝盖往后移,在地上划出一条小沟。

“挖深一点,”库斯伯特说。“别让风把火药吹走了。”

阿兰暴躁地瞪了库斯伯特一眼。“你想来试试?这样你才能放心是不是?”

是无阻隔界,库斯伯特心想。它也在影响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阿兰,”他谦和地说。“你干得很好,作为一个又盲目又思想软弱的人来说已经不错了。接着干吧。”

阿兰继续严厉地瞪了他一会儿,然后咧嘴笑了,继续手头的活。“你活不长的,库斯伯特。”

“是啊,也许吧。”库斯伯特也跪下来,跟在阿兰后头,把火药撒到沟里,尽力不去理会无阻隔界嗡嗡的引诱声。除非起大风,否则火药不太可能被吹走。但如果下雨的话,灌木丛的树叶也起不了什么遮蔽作用。如果下雨——别想那么多,他对自己说。卡自有安排。

他们只用了十分钟就在灌木丛两侧划出小沟、填满火药,但却感觉已经过了很久。马看上去也有些不耐烦了;它们把绳子扯得紧紧的,急躁地跺着脚,耳朵向后,眼睛不停地转动着。库斯伯特和阿兰解开绳子,骑上马。库斯伯特的马猛地跳了两下……但库斯伯特认为那可怜的家伙在发抖。

稍远处,灿烂的阳光反射在发亮的钢铁上,阳光晃动着。那是悬岩上的油罐车。它们被塞在突出的岩石下,尽可能地往里塞,但当太阳高照的时候,岩石的掩蔽作用就消失了,油罐车在光照下显露出来。

“我简直不敢相信,”启程返回老K酒吧的时候,阿兰说。回去的路很长,还要绕着悬岩转一个大圈子,以免被人发现。“他们肯定以为我们什么都看不见。”

“他们这么想就太愚蠢了,”库斯伯特说,“不过,他们怎么想都一样。”现在爱波特大峡谷已远远被弃于身后,他感到一种解脱的愉悦。他们几天后要进大峡谷吗?居然要进去,把马骑到离那可怕的哀鸣声只有咫尺之遥的地方?这让他难以置信……在他能开始相信之前,他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事。

“又有很多人骑着马往悬岩的方向去了,”阿兰往回指着大峡谷下的树林说。“看到了吗?”

隔了那么远的距离,那些人看上去就像蚂蚁一般大小,但伯特看得很清楚。“他们在换哨。关键是我们没被发现——你觉得他们会发现我们吗?”

“从他们那儿看到我们这里?绝对不可能。”

库斯伯特也这么想。

“收割节那天,他们都会到那里去,对不对?”阿兰问。“零星抓住几个对我们没多大益处。”

“是的——我肯定他们都会去的。”

“包括乔纳斯和他的伙计们?”

“对,还有他们。”

前面,恶草变得越来越密。风猛烈地刮到脸上,害得他们眼睛流泪,但库斯伯特毫不在乎。无阻隔界的声音已渐渐减弱为模糊低沉的嗡嗡声,很快就会在他脑中完全消失。此刻单单这个就让他感到高兴。

“库斯伯特,你觉得我们能成功吗?”

“我也不知道,”库斯伯特答道。接着他想到了干燥的灌木丛下挖好的火药槽,满足地笑了。“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阿兰:他们会知道我们在这里。”

8

在眉脊泗,就如同在中世界的其他领地一样,集市日的前一个星期有很多政治活动。重要人物从领地边远的地方赶来,这一周里将会有很多茶话会,这些茶话会会一路引向收割节那天的主题谈话。苏珊被指定出席这些活动——主要是作为装饰,证明市长不减的权势。奥利芙也会到场。她们俩要上演一场只有女人们才会真正欣赏的讽刺哑剧,两人分别坐在那只老凤头鹦鹉的两侧,苏珊负责倒咖啡,奥利芙递蛋糕,一边优雅从容地接受人们对食物和饮料的恭维,尽管那些东西都不是她们俩准备的。

苏珊几乎没敢看奥利芙微笑掩盖下的忧伤的脸。她的丈夫永远都不可能和帕特·德尔伽朵的女儿上床的……但托林夫人并不知情,苏珊也不能告诉她。她只需从眼角瞥一眼市长太太就会想起罗兰那天在鲛坡上说的话:有那么一刻,我觉得她是我母亲。不过那正是问题所在,不是吗?奥利芙托林无法成为母亲。正是这一点才打开了通往现在可怕局面的大门。

苏珊已经算计好要做的事,但她陷在市长府邸一轮又一轮的活动中,眼看着离收割日只有三天的时间了。机会终于来了。收割节前最后一次茶话会结束了,她总算可以脱掉贴花粉裙(她是如此讨厌这衣服!讨厌这里的一切!),重新穿上牛仔裤、一件简单的骑马装和牧民外套。她没有时间编辫子,因为她一会儿还要赶着出席市长的茶宴,但玛丽娅还是帮她把头发在后面扎起来,然后她就匆匆赶回自己家,那栋她即将永别的房子。

她的任务在马厩的后屋——她父亲曾用做办公室的房间——她走进房子,听到了她希望听到的声音:她姑妈温雅的嘘嘘鼾声,好极了——苏珊拿了面包和蜂蜜,出了房间往马厩走去,她尽力护住面包,以免院子里的风带起的粉尘把它弄脏。院子里,姑妈的稻草人在支柱上嘎吱作响。

她迅速闪进马厩暗处,那里散发着亲切好闻的味道。派龙和费利西娅嘶嘶叫着向苏珊问好,她把手上的面包分给它们,它们显得很高兴。她格外关照费利西娅,因为她马上就要离它而去了。

自从父亲死后,她就离这个小办公室远远的,总害怕抬起门插销走进房间的那一刻,极度的悲痛会把她击跨,正像她现在所感觉到的心痛一样。狭窄的窗户爬满了蜘蛛网,但秋天的明媚阳光依旧能够照进房间,借着光线,她看到了放在烟灰缸里的烟斗——红色的烟斗,这是他最中意的,他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做思想的烟斗——还有办公椅背上几道粗糙的缝线。这可能是他在煤气灯下粗粗地缝补的,想着第二天再把它缝好……但那条蛇在海泡沫的马蹄边游走舞动,对帕特·德尔伽朵来说,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