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Ⅷ(第4/5页)

我撕开包装,点燃一根。瑞恩带来了一整条“沙龙”,现在我已经吸掉了十一包。两百二十根。我过去在吸烟的时候计过时,每根烟会花掉七分钟。也就是说,我总共有一千五百四十分钟在吸烟,或者说二十五小时四十分钟。我敢肯定,每次吸烟的间隔至少是一小时,不,不止一小时,更像是一个半小时。就当一个半小时吧。每天的睡眠时间就算六到八个小时,那就还剩下十六到十八个小时。我猜我每天会抽十到十二根烟。这意味着从瑞恩来访到现在已经过了大概三个星期。他告诉我当时距离加冕礼是四个月零十天,这么说,我在这儿已经待了大约五个月。

我尽量省着抽,把每根烟都当成一桩风流韵事来享用。香烟抽完以后,我感到沮丧极了。

一定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我开始想起艾里克。他这个国王当得如何?他遇到了哪些问题?他现在在干吗?他为什么没来折磨我?难道安珀的人真的忘记我了吗?不,即使有国王的指令,这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还有我的那些兄弟们呢?为什么没人联系我?只要拿出我的那张牌就可以违背艾里克的命令,易如反掌。然而谁也没有这么做。

我长时间地想着茉伊,她是我所爱的最后一个女人。她在做什么?她是否想到过我?大概没有。也许她现在已经是艾里克的情妇了,甚至可能是王后。她曾对他说起过我吗?还是那个答案:大概没有。

还有我的姐妹们呢?算了吧。全都是些臭娘们儿。

从前我也曾失去过视力,那是在十八世纪的影子地球上,我被大炮的闪光刺伤了眼睛。但那次失明只持续了一个月左右,随后我的视力就恢复了。而艾里克下命令的时候,他心里想的是要获得持久的效果。我常常回忆起那白热的烙铁,想起它悬在我的眼睛上方,接着落在我的眼珠上。每次想到这儿,我都汗流浃背,浑身颤抖,有时还会尖叫着从噩梦中醒来。

我轻声呻吟着,继续在牢房里踱来踱去。

我什么都做不了,这是整件事里最可怕的部分。我像新生儿一般无助。要是能让我带着视力与愤怒重生,我甚至愿意出卖自己的灵魂。即使只有一个小时也好。给我一把剑,让我再次同我的兄弟决斗。

我在垫子上躺下睡着了。醒来时,有人送来了食物,我吃掉它们,接着又踱起步来。我的手指甲和脚趾甲都长得很长。我的胡须也很长,头发老是盖在眼睛上。我觉得浑身脏兮兮的,我不停地挠痒痒,不知身上有没有跳蚤。

一位安珀王子竟然能变成这副模样,这在我之为我的中心——天晓得那是哪儿——引发了一种可怕的感觉。我曾经以为我们是不可战胜的,整洁、冷静、拥有钻石般的硬度,像我们在扑克牌上的画像那样。然而很显然,事实并非如此。

至少,和普通人一样,我们也有可以消磨时间的东西。

我在自己脑子里玩游戏。我给自己讲故事,我回味那些令人愉悦的往事——这种记忆我的脑袋里储存了很多。我回忆起地牢之外的自然环境:风、雨、雪、夏日的温度,还有春季清凉的微风。在影子地球上,我曾有过一架小飞机,我喜欢飞翔的感觉。我记起了一闪而逝的色彩和距离,缩小的城市,广阔的蓝天,一团团白云(它们现在都上哪儿去了),还有机翼下无限延伸的海洋。我记起自己爱过的女人,还有舞会、战斗。等我把所有东西都想了个遍,再也没办法拖延的时候,我会想起安珀。

有一次,我正沉浸在对安珀的思念中,泪腺突然恢复了功能,我哭了起来。

这是一段充满黑暗和很多睡眠的日子。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一阵脚步声,停在我的牢房门口,接着是开锁的声音。

上次瑞恩来看我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已经忘记了烟和酒的滋味。我没法准确地估量时间,但肯定是很长一段日子。

走廊里有两个人。在听到他们的说话声之前,我就从脚步声中判断出了这点。

我认出了其中一个声音。

门开了,朱利安叫了我的名字。

我没有立刻回答,所以他重复了一次。

“科温?过来。”

既然这儿并没有我发表意见的余地,我干脆站直身子走上前去。等感觉已经走到他跟前时,我停了下来。

“你想干吗?”我问。

“跟我来。”说着他抓住了我的手臂。

我们沿着走廊往前走,路上他一言不发,我也没开口。要我向他提问,那还不如死掉算了。

从回声里,我知道来到了大厅。很快,他就领我上了楼梯。

我们上了楼,接着往宫殿的主体部分走去。

我被带进一个房间,按到一张椅子上坐下。一名理发师开始处理我的头发和胡须。他问我是想把胡子剪掉还是修理整齐。我从前没听过他的声音。

“剪掉。”我说。这时有人开始帮我修剪手指甲和脚趾甲——二十个全都剪好了。

有人为我洗了澡,给我穿上干净衣服。衣服挂在我身上,松垮垮的。他们还弄掉了我身上的跳蚤——算了,不说这个了。

接下来,他们又把我带进了一个漆黑的地方。那儿有音乐、食物的香味、许多人的谈话声,时不时还传来一阵笑声。我知道这个地方,这是宴会厅。

朱利安带我进去坐下,谈话声降低了些。

我一直坐到号角响起,然后被人逼着站了起来。

我听见一片祝酒的声音:“为艾里克一世、安珀之王!国王万岁!”

我可不会为艾里克干杯,不过似乎没人注意这点。发起祝酒的是凯恩,他的声音从桌子另一头很远的地方传了过来。

这是加冕礼之后他们让我吃的最好的一餐,我使劲儿吃个不停。从周围的谈话中,我听出今天是艾里克加冕一周年的日子,也就是说,我已经在地牢里待了整整一年。

没人跟我说话,我也没主动开口。我不过是个让人参观的鬼魂,来受人侮辱,无疑还可以提醒我的兄弟们,反抗咱们的国王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再说每个人都接到了命令,他们必须忘记我。

宴会一直持续到夜里。有人一直在为我斟酒,这可真是意外的收获。我坐在那里,仔细聆听舞会的所有曲子。

桌子已经被收走了,腾出地方来跳舞。我被人带到角落里的什么地方,之后一直坐在那里。

我喝得烂醉如泥。到了清晨,宴会结束,只剩下打扫和清理工作。于是我被半拖半抱地弄回牢房,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我唯一的遗憾是当时没有醉得更厉害些,好吐在地板上或者什么人的漂亮衣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