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老鼠(第3/4页)

“欧吉安通常说什么?”

这句话又引出浅影般的微笑,他没说话。

她点点头。

过一会儿,她轻轻道:“他收容我,因为是你将我托付给他。在你之后,他便不想收任何学徒,而为了你、应你所求,他才会接纳一名女子。但他爱我、尊重我,我也爱他、敬重他。只是他给不了我要的,我也拿不起他给的,他知道。不过,格得,他看到瑟鲁时完全不一样,在他过世前一天。力量会识得力量——你这么说,蘑丝也这么说。我不知道欧吉安看到什么,但他说:‘教导她!’然后他说……”

格得等待。

“他说:‘人们会怕她。’然后说,‘教导她一切!别去柔克。’我不懂他的意思。我怎么可能知道?如果我当初留在他身边,我可能会了解,我可能可以教她。但我想,格得会来,他会知道。我那被错待的孩子,他会知道该教她什么、她需要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他非常低沉地说:“我看到——在那孩子身上我只看到——胡作非为的邪恶。”

他饮尽杯中酒。

“我什么都给不了她。”他说。

门上响起敲门声。他立刻无助地转身站起,找寻藏身处。

恬娜走到门口,开了一条缝,还没看到就闻出是蘑丝阿姨。

“村里来了男人。”老妇夸张地悄声道:“好几个光鲜的人从港口来,搭乘人家说来自黑弗诺城的大船。有人说是来找大法师。”

“他不想见他们。”恬娜很软弱地说道。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想也是。”女巫说道。然后,在一阵期待的沉默后,“那他在哪里?”

“这里。”雀鹰说,走到门口,将门打开些。蘑丝瞄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他们知道我在哪吗?”

“我什么都没说。”蘑丝说道。

“如果他们来,”恬娜说道:“你只要叫他们走就好……毕竟你是大法师……”

他跟蘑丝都没听她说话。

“他们不会来我家的。”蘑丝说:“你想来,就来吧。”

他跟着女巫离开,只看了恬娜一眼,却什么也没说。

“那我该跟他们说什么?”她质问。

“什么都别说,亲爱的。”女巫说。

石南跟瑟鲁从沼泽回来,网袋里装了七只死青蛙,恬娜忙着割下蛙腿、剥皮,当捕猎者的晚餐。她刚结束工作,就听到外面的人声,抬起头,看到大开的门外有人站着:戴帽子的男人、一闪金色、一抹亮光……“葛哈女士吗?”一个彬彬有礼的声音问道。

“进来吧!”她说。

五名男子进了屋内,在低矮屋中人数看起来有两倍多,个个高大英挺。他们环顾四周,而她看到他们眼中所见的景象。

他们看到一位妇人站在桌前,握着一把长尖刀,桌上放着一块砧板,砧板旁放着一小堆裸露的白绿色蛙腿,另一旁是堆肥胖胖、血淋淋的死蛙。门后阴影中躲藏着某个东西,是个小孩,但扭曲、变形,只有半张脸、枯爪手。在唯一一面窗户下,壁龛里的床上坐着一名高大削瘦的年轻女子,张大嘴盯着他们。她双手沾满血水、污泥,潮湿的裙子泛着沼泽泥水味。她发现他们看到她时,试着用裙子遮住脸,而露出大腿。

他们避不看她,也不看那孩子,只剩拿着死蛙的妇人。

“葛哈女士。”其中一人重复道。

“我是。”她回道。

“我们来自黑弗诺,受王派遣而来,”彬彬有礼的声音说道。逆着光,她看不清楚他们的脸。“想找大法师,弓忒的雀鹰。黎白南王将于秋分之际举行加冕,还望大法师,王的尊主与至友,陪同准备加冕事宜,若蒙同意,也请为王加冕。”

那男子说话沉稳合礼,仿佛面对宫中仕女。他身穿朴素的皮革长裤与一件亚麻衫,虽因从弓忒港一路爬坡而满沾尘土,但看得出质料极好,在咽喉处绣有金线。

“他不在这儿。”恬娜说道。

村里男童从门口探进、退缩,又探头进屋,然后大叫跑走。

“葛哈女士,也许您愿告诉我们他的行踪。”那男子说道。

“我不能说。”

她看着他们一行人,起先感到恐惧,也许是受雀鹰的慌乱感染,抑或看到陌生人而引起的愚蠢不安,但逐渐消退。她站在欧吉安的屋内,很明白为什么欧吉安从未惧怕大人物。

“你们大老远过来一定很累了,”她说:“要不要坐一会儿?我有点酒,让我先把杯子洗起来。”

她端着砧板走到壁柜,把蛙腿收进橱柜,将残余刮倒入馊水桶(石南会提去给织工阿扇喂猪),在水槽洗净双手、手臂与刀子,倒入清水,冲洗她跟雀鹰刚用过的两只玻璃杯。柜子里还有一只玻璃杯和两只没有手把的陶杯。她把杯子放在桌上,为访客倒酒,瓶中余酒恰好足够他们享用一轮。他们对望,没有坐下,椅数不足正好作为借口,但作客之道让他们不得不接受她送上的酒。每人一面礼貌地喃喃道谢,一面从她手中接过玻璃杯或陶杯。向她举杯致意后,他们啜饮一口。

“天哪!”一人赞道。

“安卓群屿,晚收年。”另一人睁圆眼睛说道。

第二人摇摇头。“安卓群屿,龙年。”他严肃地说。

第四人点点头,然后崇敬地又啜了一口。

第五人,也就是首先开口的人,将手中陶杯对恬娜再次高举,说道:“女士,您以皇室佳酿款待。”

“这是欧吉安的。”她说,“这曾是欧吉安的房子,现在是艾哈耳的。诸位大人知道吧?”

“是的,女士。王派我等前来此处,因为王认为大法师会来此地,而屋主去世的消息传到柔克及黑弗诺时,王更为确信。然而是龙将大法师从柔克带走。自那时起,既无只字片语,也无派差传讯予柔克或王。王的心意乃是想确知大法师是否身在此处,是否一切安好;这也是我等众人所企愿。女士,他到过此处吗?”

“我不能说。”她说,但这是拙劣又重复的谎言,她看得出来这些人都这么认为。她挺直背脊,走到桌后。“我的意思是,我不愿说。我想如果大法师希望来,他就会来;如果他不希望被找到,你们就找不到他。你们自然不会违抗他的意愿,硬逼他出现。”

其中最年长、最高大的男子说:“王的意愿就是我们的意愿。”

最先发言者较为安抚地说:“我们只是信使。王及诸岛大法师之间的事,我们无权过问,我们只求将讯息带到,同时获得回音。”

“如果可以,我会负责将你们的讯息传达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