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第3/7页)

抓着艾玛的男人扔下她逃走了,抓着我的人正被蛰在鼻尖上,他一边呼救一边拍胳膊,仿佛被恶魔缠住了一样。很快所有的成年人便都奔跑起来,为了抵抗这些渺小而凌厉的袭击者,痉挛般舞动,这场面令仍然站在月台上的孩子们欣喜不已,他们大笑、欢呼,把胳膊抛向空中模仿着那些可笑的长辈。

趁着所有人都因此分神,我们爬起来朝十字转门冲去,冲出车站,跑进伦敦熙熙攘攘的午后。

我们在混乱的街巷中迷失了方向,感觉像被扔进了一罐搅动的液体,和里面的粒子赛跑:男男女女、工人士兵、街童乞丐,所有人都目标明确地向着四面八方匆匆而行,在噼啪作响的小汽车、推车叫卖的小商贩、吹奏号角的街头艺人和按着喇叭的公交巴士间川流不息,随着公交巴士颤动着逐站停车,更多的人涌向热闹的人行道。容纳这一切的,是一座正面有圆形大柱子的建筑物围成的“峡谷”,而建筑就在被阴影笼罩了一半的街道上延伸,直至消失不见。午后的太阳很低而且柔和,被伦敦的烟雾弱化成了朦胧的光芒,像一盏透过迷雾闪烁的灯笼。

这让我有点眩晕,半闭着眼睛让艾玛拉着走,边走边把另一只手伸进口袋去摸手机冰冷的玻璃屏,我发现这个举动能令自己不可思议地平静下来。我的手机是来自未来的遗物,它毫无用处,不过却保有某种能量——像一根细长的丝线连接在这个令人困惑的世界和我曾属于的那个理智可辨的世界之间。当我触碰它时,它对我说:你在这里,这是真的,不是梦,你还是你,而这个举动莫名其妙地使我头晕得没那么厉害了。

伊诺克早年是在伦敦度过的,他声称自己仍然对这里的街巷了然于胸,于是由他带路。我们主要沿着胡同和小巷走,这让伦敦初看起来像一座由灰墙和排水管道组成的迷宫,当大家急速穿过宽阔的林荫道回到安全的阴影里,它的宏伟只能在一瞥间闪现。我们把这当作游戏,大笑着在胡同间你追我赶。贺瑞斯假装被马路牙子绊倒,然后敏捷地弹了起来,像舞蹈演员一样弓着身子,脱帽致意。我们疯了似的大笑,一反常态地忘乎所以,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已经走了这么远——蹚过水,穿过树林,躲过咆哮的“空心鬼”,杀死成队的幽灵,一路到了伦敦。

我们跑到离火车站足够远的地方,然后在一条胡同里被几个垃圾桶挡住了,于是停下来喘口气。布朗温放下她的行李箱,把佩里格林女士取出来,她醉酒般摇摇晃晃地穿过鹅卵石路面,贺瑞斯和米勒德突然大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布朗温说,“不是佩里格林女士的错,她头晕。”

贺瑞斯装模作样地伸开双臂。“欢迎来到美丽的伦敦!”他说,“它真是比你描述得要宏伟得多,伊诺克。呃,你成天描述它!整整七十五年:伦敦、伦敦、伦敦!地球上最伟大的城市!”

米勒德捡起一个垃圾桶盖。“伦敦!任何地方都能找到最好的垃圾!”

贺瑞斯脱下帽子。“伦敦!连老鼠都戴礼帽的地方!”

“呃,我才没有那么喋喋不休呢。”伊诺克说。

“你有!”奥莉弗说,“你会说,‘嗯,在伦敦他们可不这么做’,或者‘在伦敦,食物要好得多!’”

“很明显,我们现在没有好好参观这座城市!”伊诺克辩解道,“你们是宁愿穿胡同还是被幽灵发现?”

贺瑞斯只当没听见。“伦敦:每一天都是有假期的地方……对垃圾清理工来说!”

他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很有感染力,很快几乎所有人都咯咯笑起来——甚至连伊诺克也是。“我猜我确实对它稍加粉饰了。”他承认道。

“我看不出伦敦有什么地方那么有趣,”奥莉弗皱着眉说,“它又脏又臭,到处都是残酷惹人厌的人,他们让孩子们哭,我恨伦敦!”她板起脸补充道,“而且我变得很饿!”——这让我们笑得更厉害了。

“那些在车站里的人的确惹人厌,”米勒德说,“但他们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我永远也忘不了布朗温把那个男人塞进电话亭时他的那张脸。”

“还有那个可怕的女人被蜜蜂蛰屁股的样子!”伊诺克说,“我愿意付钱再看一遍!”

我瞥了休一眼,希望他能插话,但他背对着我们,肩膀颤抖着。

“休?”我问,“你还好吗?”

他避开了。“没人在乎,”他说,“别费心查看老休了,他在这儿只不过是为了救大家的屁股,得不到任何人的一句感谢!”

我们感到羞愧,向他表示感谢和歉意。

“对不起,休。”

“再次感谢你,休。”

“你是我们的及时雨,休。”

他转过身面对我们:“它们曾是我的朋友,你们知道的。”

“我们仍然是啊!”奥莉弗说。

“不是你们——是我的蜜蜂们!它们只能蛰一次,然后生命就结束了。现在我只剩下亨利了,它因为少了一只翅膀飞不起来。”他伸出手,慢慢张开手指,亨利在他手心里,向我们挥着唯一的翅膀。

“来吧,伙计,”休小声对它说,“该回家了。”他伸出舌头,把蜜蜂放上去,闭上了嘴。

伊诺克拍拍他的肩膀:“为了你我会让它们复活的,但我不确定在这么小的生物上会不会起作用。”

“无论如何都谢了。”休说完清了清嗓子粗鲁地擦擦脸颊,仿佛被暴露他的眼泪烦扰到了。

“一把佩女士治好,我们就帮你找到更多的蜜蜂。”布朗温说。

“说到这个,”伊诺克对艾玛说,“你用那个电话有没有成功连线到哪个伊姆布莱恩?”

“一个都没,”艾玛回答,然后她坐到一个翻倒的垃圾桶上,肩膀沉重地塌下来,“我当时真的希望我们这次能抓住一点好运,但没有。”

“那么,看起来那只狗是对的,”贺瑞斯说,“伦敦伟大的时光圈都落到我们的敌人手里了。”他严肃地低下头,“最糟的情况已经发生,我们所有的伊姆布莱恩都被绑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