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本该放着棺材的地方,出现的却是一架梯子,它向下通往黑暗中。我们朝打开的墓穴里望去。

“我绝不可能爬到那下面去!”贺瑞斯说。但接着三颗炸弹同时掉落,整个建筑晃动起来,混凝土碎块儿哗啦啦地落在我们头上,贺瑞斯突然从我身边挤过去,急忙抓住梯子,“劳驾,别挡我路,穿得最好的最先下!”

艾玛拉住他的袖子:“我有灯,所以我最先下。然后雅各布跟着我,以防下面有……东西。”

我脸上闪过一丝无力的微笑,想到这个就膝盖发颤。

伊诺克说:“你说的不是老鼠、霍乱或住在地穴下面的各种各样疯狂的巨怪,是其他东西对吗?”

“下面有什么无关紧要,”米勒德严肃地说,“我们不得不面对,这才是重点。”

“好吧,”伊诺克说,“但雷恩女士最好也在下面,因为被老鼠咬伤可不会很快康复。”

“被‘空心鬼’咬伤好得更慢。”艾玛说完一只脚踏上了梯子。

“小心,”我说,“我就跟在你后面。”

她用冒着火的手向我致意。“又要钻一次洞了。”说着开始向下爬。

然后轮到我了。

“难道你们没有发现自己在一场轰炸中往敞开的墓穴里爬,”我说,“只希望这是做梦?”

伊诺克踢了踢我的鞋:“别拖时间了。”

我抓住墓边,一只脚放到梯子上。粗想着假如生活是另一种走向,我在夏天有可能做着所有那些惬意无聊的事:网球夏令营、帆船运动课、整理货架。然后,通过意志上的艰难努力,我爬了下去。

梯子向下延伸至一个隧道,隧道的一边是死胡同,另一边消失在黑暗中。寒冷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气味,闻起来像丢在水淹的地下室里即将腐烂的衣服。不知从何而来的湿气凝结成水珠,在粗糙的石墙上向下滴落。

在我和艾玛等大家爬下来的时候,寒气逐渐爬进我的身体,其他人也感觉到了寒意。布朗温下来后打开她的行李箱,把我们在小动物园收到的用异能绵羊毛制成的毛衣分发给大家。我把一件毛衣套过头顶。它穿在我身上就像一只麻袋,袖子长得盖过了手指,衣角垂到大腿中间,但至少很暖和。

现在布朗温的行李箱空了,她把箱子丢下。佩里格林女士寄居在她的外套里,实际上她已经在那里面为自己做了个窝。米勒德坚持把又大又沉的《传说》抱在怀里,他说因为自己可能需要随时参考它。我想它已经成了米勒德的安全慰藉,不过,他觉得那是用只有他知道怎么读的咒语写成的书。

我们是一群怪人。

为了在黑暗中摸索“空心鬼”,我拖着脚向前走。这次我心里有了一种新的刺痛感,这感觉极其微弱,就好像有一只“空心鬼”曾经来过又离开了,我正感觉到的是它的残留物。不过我没提起,没理由向大家发出不必要的警报。

我们走路前行,双脚踩在湿砖上的声音在通道里来来回回无休止地回荡。不管有什么在前方等着,我们都不可能偷偷躲过去了。

偶尔,会有拍打翅膀的声音或是鸽子的啁啾声从前面传来,大家便会稍微加快步伐。我有种不安的预感:我们正在通往某个令人不快的意外。墙上嵌着厚石板,跟我们在地穴里看到的那些一样,只是更老旧,上面的文字多半已经磨掉了。后来我们经过一口放在地上未下葬的棺材——然后是一整堆棺材,它们就像被丢弃的移动箱一样靠在一面墙上。

“这是什么地方啊?”休小声说。

“这里放的是墓地里放不下的人,”伊诺克说,“当他们需要给‘新客户’腾地方时,就把旧的挖出来,再随手放到这里。”

“多可怕的时光圈入口啊,”我说,“想象一下每次需要进出时都要穿过这里!”

“这和我们的石墓隧道没有太大差别,”米勒德说,“时光圈入口令人不快是有目的的——普通人通常会躲着它们,这样它们就专属于我们异能人了。”

如此合理,如此明智。我能想到的只有:到处都是死人,他们都腐烂、露骨、没有生命……上帝啊……

“啊——不。”艾玛说着突然停了下来,我撞到了她身上,其他人也都堆在了我身后。

她把火焰举向一边,墙上显现出一道拱形的门,门微微打开悬在那里,但透过门缝看到的只是一片漆黑。

大家竖起耳朵听,有很长一段时间,除了我们的呼吸声和远处的滴水声什么也听不到。之后有响动传来,不过不是我们期望的那种——不是振翅声也不是鸟脚的摩擦声——而是人类的声音。

非常轻,有人在哭泣。

“喂?”艾玛喊道,“谁在那儿?”

“请不要伤害我。”一个声音回荡着传来。

或者那是两个声音吗?

艾玛将火焰调亮,布朗温轻手轻脚地向前走去,用脚推了推门。门开了,里面是一个装满尸骨的小洞穴,股骨、胫骨、颅骨——几百人被肢解的骨头化石无序地堆积在一起。

我被惊得脑袋发晕,趔趄地后退了几步。

“喂?”艾玛说,“刚才是谁在说话?出来!”

起初,除了尸骨我看不到那里面还有别的什么,但后来听到一声抽噎,我循着声音看向骨堆顶,那里有两双眼睛从洞穴后部朦胧的阴影里朝我们眨着。

“这里没人。”一个声音小声说。

“走开,”另一个声音传来,“我们死了。”

“不,你们没死,”伊诺克说,“我是知道的!”

“从那儿出来,”艾玛温柔地说,“我们不会伤害你们。”

两个声音同时说:“保证吗?”

“我们保证。”艾玛说。

尸骨开始移动,一个头盖骨从骨堆里掉了出来,咔哒咔哒地落到地上又滚到我脚边停下,向上盯着我。

你好,未来,我想。

然后两个年轻的男孩儿爬进光线里,他们双手撑地跪在骨堆顶偷看我们,皮肤死一般苍白,有着黑眼圈的眼睛在眼窝里令人眩晕地转动着。

“我是艾玛,这是雅各布,这些是我们的朋友。”艾玛说,“我们是异能人,我们不会伤害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