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曲:会面(第3/7页)

“半精灵坦尼斯靠着雷斯林·马哲理的帮助才获得胜利,”阿斯特纽斯镇定地说,“莫非你选择忽略传说的某个部分?”

克丽珊娜冷静的表情没受到任何干扰。她依旧挂着笑容,目光注视着街道。

“你看,阿斯特纽斯,”她柔声说,“他来了。”

太阳终于躲到遥远的山脉之后,天空被夕阳的余晖染成宝石般的紫色。仆人们悄悄地走进来,点燃阿斯特纽斯房中的炉火。火焰只是静静地燃着,仿佛是在历史学者的训练之下,学会了保持大图书馆的宁静。克丽珊娜又坐回那把不舒服的椅子,双手再度交叠在膝上。她的外表依旧保持着一贯的冷静,但是内心却兴奋得如小鹿乱撞,只有闪烁在她双眼中的亮光揭露了这个秘密。

她出生在帕兰萨斯城的塔林纳斯家族,这个家族高贵而富有,几乎拥有和城市本身一样漫长的历史。克丽珊娜享尽了一切阶级和财富所能带来的豪奢享受。她既聪明,又拥有坚强的意志,很容易长成自主意识强烈又固执的女人。不过,她慈爱且睿智的双亲则是循循善诱,将她的坚强意志培养成对自己的自信。这辈子克丽珊娜只做过一件让父母失望的事情,但这件事将他们伤得很深。她拒绝了一桩和年轻贵族的婚事,决定从事神职工作,服侍那些久被遗忘的诸神。

长枪之战末期,她首次聆听来到帕兰萨斯城的伊力斯坦的教诲。他的新信仰——或者应该叫作古老的信仰——像野火般传遍了克莱恩。因为这个新的宗教将邪恶巨龙和龙骑将的败北,都归之为古老诸神的恩典。

一开始听到伊力斯坦说话的时候,克丽珊娜感到非常怀疑。这个年轻女子——她当时约二十五六岁——从小就是听着神明降下大灾变的恐怖故事长大的。他们丢下着火的大山,把陆地劈开,将神圣的都市伊斯塔丢入血海中。在那之后,人们认为,诸神背弃了他们,拒绝再和他们有任何往来。克丽珊娜打算礼貌性地聆听伊力斯坦,但是也准备了许多的质疑想要难倒他。

看到伊力斯坦的第一眼,她就有了很好的印象。伊力斯坦那时还正处在力量的巅峰。即使在他中年的外表下,他看起来依旧英俊、强壮,就像古老的传说中,曾经和伟大的骑士修玛同赴战场的牧师。克丽珊娜在那天傍晚发现了自己对他的尊敬。最后她跪在他面前,感动地流下兴奋的眼泪,她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可以停泊的港湾。

他所带来的信息是诸神并没有放弃人们,是人们舍弃了神明,用骄傲的态度去要求修玛谦卑祈求才能得来的成果。第二天,克丽珊娜离开了家,离开了双亲、仆人、财富和她的未婚夫,住进了那矮小、冰冷的房子里。伊力斯坦计划以这座房子为基地,在帕兰萨斯城兴建一座雄伟的神殿。

两年后的现在,克丽珊娜已经是帕拉丁的传道人,是少数被选中、能够带领教会在这段草创时期蓬勃发展的精英。教会能够拥有这些年轻的新血是十分幸运的。伊力斯坦过去几乎用尽了一切生命来发展这个教会。现在,似乎他所崇敬的神明就快要将他召回到他们身边。当那一刻来临时,许多人相信克丽珊娜会理所当然地继承他的遗志。

克丽珊娜非常确定自己已经准备好领导教会,但是这样够吗?正如同她告诉阿斯特纽斯的一样,这个年轻的传道人一直觉得自己注定要为整个世界做出贡献。在战争结束后的现在,每天领导教会的日常生活,看来似乎太过平凡无聊。她每天都祈祷帕拉丁能够给她艰难的任务。为了服侍所敬爱的神,她发誓愿意牺牲一切,即使牺牲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然后她得到了答案。

现在,她静静地等待着,用尽所有的意志力克制自己的期待。即使是面对这个传说中克莱恩最邪恶、力量最强大的男人,她也并不害怕。如果她的教养允许的话,她甚至会对他露出轻蔑的笑容。有什么样的邪恶能够承受她信仰之剑的力量?什么样的邪恶能够穿透她闪耀的盔甲?

克丽珊娜感觉自己像是披挂着爱人献上的鲜花、赶赴决斗的骑士,她知道自己有了这样的真爱,根本不可能在即将来临的决战中落败。她坚定地看着大门,等待着这场决斗的第一击。当门终于打开时,她原本一直冷静地交叠在膝上的双手,兴奋地彼此互握。

贝传走了进来。他的目光投向阿斯特纽斯,后者像石柱一般坐在靠近炉火、坚硬且不舒服的椅子上。

“法师雷斯林·马哲理求见。”贝传提到那个名字时,声音有些沙哑。也许他是回想起了上次提及这个访客时的情景——当时雷斯林奄奄一息,在大图书馆门前的阶梯上不停地呕血。阿斯特纽斯对贝传的自制力皱起了双眉,后者以穿着袍子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逃离了现场。

克丽珊娜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一开始她什么都没看到,只见走廊上有一个阴影,仿佛黑夜选择以这样的形象出现。那片黑暗停在门口。

“进来,老朋友。”阿斯特纽斯用深沉、毫无起伏的语调说。

阴影被温暖的微光照亮了。火光照在那柔软的黑色天鹅绒袍上,又照到天鹅绒兜帽上绣着的银色符文,映射出细碎的闪光来。阴影变成了一个形体,天鹅绒的袍子将这人的身体彻底遮住。有那么短短的片刻,这形体和人体的相似之处只有那只抓着木杖、如同骷髅般瘦削的手。木杖上面有一颗水晶球,嵌在一个雕刻出来的龙爪中。

当这个身影走进房间的时候,克丽珊娜感觉到失望的寒意笼罩着她。她要帕拉丁给她的是一些困难的任务!和这人作战能够征服什么可怕的邪恶?现在她可以清楚地看见他,她眼前是一个虚弱、瘦削的男子,身形有些佝偻,倚着木杖,仿佛没有它就走不动一样。她知道他的年纪,他现在大概是二十八岁。但是他走路的步伐缓慢、小心,甚至有些迟钝,像是九十岁的老人。

征服这个虚弱的家伙对我的信仰算是什么考验?克丽珊娜难过地要求帕拉丁回答。我不需要和他搏斗,他正被自己体内的邪恶所吞噬!

雷斯林面对阿斯特纽斯,背对着克丽珊娜,褪下黑色的兜帽。

“永生不死者,我再度向您致意。”他柔声对阿斯特纽斯说。

“您好,雷斯林·马哲理。”阿斯特纽斯一动不动地说。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嘲讽,仿佛和这个年轻的法师彼此间分享着什么共同的笑话。阿斯特纽斯做了个手势。“请容我介绍,这位是塔林纳斯家族的克丽珊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