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5页)

但我们又不是在办家家酒,可是很认真的。

像我,正在作「灾变前后动画的沿革和变迁」。我把十几本的参考书籍摊在宽大的书桌上,开着笔电搜寻,眼睛还一面看着电视裡的动画。

「唔,结果灾变前的动画比较好看吗…?」我揉了揉眼睛。真奇怪啊…三十年过去了,居然没有什么改变?我翻阅桌子上的书籍,觉得很困惑。二十世纪到二十一世纪,文明突飞勐进,到了二十世纪末,甚至有一日千里的进展。当中可是有两次世界大战呢…

但灾变后三十年,几乎什么进展都没有。三十年前的电脑规格,现在依旧适用。

三十年前的动画製作,三十年后依旧这样。我瞥见放在桌子上的枪,这是红十字会的标准配备,贝瑞塔92,一九八三年开始出厂。距离现在也八十几年了…

真奇怪。我看着一部部的动画,越来越迷煳。若说灾变前的动画就算有再多的不满,也还拥抱着希望,有着无限可能;但灾变后的动画虽然极力欢笑,却拥有一种绝望的虚无感。

这像什么呢…这有点像欧洲的黑暗什么的…

「啊,欧洲黑暗时期。」我自言自语着,一面抓起摆在桌子上的椅子腿,将想偷袭的蛹蛊打成一团肉酱。

…这实在不太像是正常人的生活。可悲的是,我已经习惯了。「盲,你的食物!

快出来吃喔!」

从角落的阴影爬出一条没有眼睛的大蛇,满意的舔噬地上的妖怪肉酱。这是柏人留在家裡「打扫」的怪蛇。别指望他能帮什么忙,他会的就是把尸体吃乾淨,一点痕迹都没有,就这样。

说是妖怪肉酱不太正确…那是种下等式神。总之我觉得柏人的仇家很没脑筋,老派这种杂碎来送死。

正想把心神集中到报告上,我突然感到那种凶残、阴霾,气势十足的黑暗。现在我不会认错了。

走出书房,柏人刚好走进来。「咦?妳还活着?」

我想他语气裡有轻微的失望程度。

没好气的走入厨房,「是,真不好意思,我还活着!」我打开冰箱,开始懊悔,最近忙着作报告,没能好好研读「下毒入门」。

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我叹息,开始打蛋花。

不管我煮什么,柏人的评价都是:「好吃。」

忍不住,我还是问了,「真的好吃吗?」

「当然,」柏人挟了一筷子空心菜,「跟长蛆的罐头比起来…出门在外总是不能太计较。」

…我把「下毒入门」搁哪去了?极度忍耐中,我握着筷子的手指发白。冷静、冷静…我还有事情想问监护人,是不能够动怒的。

「柏人。」我勉强挣扎的开口,脸孔忍不住涨红,「那个…黑暗,可以看不到吗?吃药或动手术之类的…」我声音越来越小,自己都快听不见了。

会被拒绝吧…应该。他又不是我的谁,他也不是真心想领养我。任何要求都不合适吧…

「可以啊。」他回答的很乾脆,「哪隻眼睛?」

啥?什么哪隻眼睛?

他搁下饭碗,取出他的单片眼镜。以前我就觉得奇怪,他的单片眼镜是怎么「卡」上去的,但他却往我的左眼一卡,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轻轻贴在眼前,不会掉下来。

但这不是重点。真正的重点是,我很晕。晕到我冲进洗手间,对着马桶吐起来。

「咦?」柏人总是冷冷的声音有了点变化,他像抓小鸡一样将我拎起来,把单片眼镜换到右眼。

…更晕。我腿一软,跪在地上,吐得更厉害。

「太神奇了,是双眼啊…」他若有所思起来,然后摀住我没戴眼镜的眼睛。

晕眩的感觉消失了。透过单片眼镜,我望着柏人发呆。我想起同学说他很帅…透过眼镜,我想我看到的就是别人眼中的柏人吧。

那种恐怖而发冷的黑暗彻底消失了。他往后梳的头髮不太听话的垂了几绺下来,看起来有点孩子气。他的眼睛很大,失去了眼底死亡的气息,显得很有精神。因为是内双,所以没有那种过度女气的娘味,只有垂下眼睛的时候,可以看到澹澹的双眼皮和长长的睫毛。让他英武的脸孔,添上一丝冷冽的纯真。

…难怪女同学看到他会尖叫。原来她们看到的和我看到的根本是两回事。

等眼镜一拿开,那个笼罩着死亡气息的恐怖杀手又回来了。他的左眼,根本不是蒙着暗雾,而是一种非常明亮、刺骨寒冷的纯黑,微微闪着银光的金属色。

「你只有左眼吗?」我冲口而出,懊恼得巴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我做什么点出他的弱点?天哪…我一定会被灭口…

但他却陷入深思中,「是啊,只有左眼。但也已经太多…我以为妳只是感应,原来是双眼啊…」

沉默了一会儿,他将我拎起来,拧了把毛巾,像是要我把的脸皮擦掉似的粗鲁的抹过一遍。

「人的一生中,果然不能犯下太多错误啊。」他摇摇头,又将我扛到肩膀上,大踏步的走出去。

「…我有脚,我会走路!」我哀号起来,「拜託,这样我更想吐!」

「太慢了。」他将我摔进助手座,将我捆在安全带上,「该做就要去做。」

…要做什么啊?!

不过,我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把我载到红十字会在地办事处。我瞪着这个传说中非常伟大的国际机构,只觉得胃不断的紧缩。我住过这裡的医院,但是躺着进来,走出去的时候,也是直接被载走,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红十字会附属医院。

「下车。」他看我动也不动,解了安全带。「咦?妳还是喜欢漂亮的链子吗?」

「你把我带来这裡做什么?」我开始发抖,「你要送我去解剖吗?」天哪,我不要!

「解剖啊…这倒是不错的主意。」他摇了摇头,「但大体室最近很忙,我想我带回来的样本够他们忙个三五个月吧?」

…你不要告诉我,你真的认真考虑这件事情啊!

他将我跩下来,「就说大体室没空了,别怕。配副眼镜而已。」

「…哪裡不能配眼镜,非来红十字会配呢?再说我的视力可是一点零啊!」

但柏人能够听得进别人的话,那就不是柏人了。他抓着我的胳臂,半拖半拉的走过无数错综複杂的门廊,上楼下楼搭电梯,通过一大堆什么视网膜、指纹声纹灵魂纹乱七八糟的检测,在我晕头转向之际,拖到一个地下室。

几个壮汉转头看我,我只觉得膝盖直打架,若不是柏人拖着我,我可能软倒了。

他们身上有着比殭尸还浓重的黑暗。那种充满虚无感的黑暗,连一点点希望都会从心底逃逸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