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逢佳丽三藏传书 救公主兄弟分心(第2/4页)

唐僧才藏到观音一侧龙女像后,便听见脚步山响,一霎,进来一个高大怪物,身披红袍,面目狰狞,呵呵大笑道:“心肝儿,怎么跑这厢来拜神了?”

公主佯道:“还不是为了郎君有后,来请观音菩萨送子!”红袍怪复大笑,扶起公主:“我从苍梧山盗来一株益母神草,给你服用,养养身子,也就容易怀上了。往日公主一上床便无精打采的,如此疲惫,好比生荒之地,如何能栽花结果!”公主嗔道:“菩萨面前,怎好混说!——也不怕菩萨降罪!”

那怪道:“观世音乃老相识了,好歹也给个面子!”公主道:“你只胡说!”

妖怪道:“爱信不信!”忽地抽抽鼻头:“有生人味儿!”三藏大惊,气也屏住了。只听公主撒娇道:“郎君莫吓人,这荒山野寺有甚生人!准是你从外头带回来的气味。神草在哪?快给妾瞧瞧——当心这药把妾弄浪了,你侍候不了!”

那公主口吐淫声,作妖烧之状,一心只为了救三藏。红袍怪儿头一遭见公主动情,半个身子先酥了:“妙啊!果是神草——那药还没服下,人便欢动了!”弓腰拥着公主径回洞府。

唐僧听殿内外安静了,才蹑手蹑脚出殿,也从东墙缺口出去。见有条朝北的小径,想通往公主住处。三藏大着胆子往北行了四五里远,见一堵山崖,怪树奇石,十分险恶,石洞上有镂刻的大字:“天狼山风华洞”,洞门半掩。

洞前有几个小妖精正在树荫下掷骰子赌钱玩耍。三藏心说:“幸好天热,小妖懒惰,不然早被发觉了!”急抽身回到树林,见沙僧倚着棵银杏树打盹。

八戒四肢舒展,卧在草地上,鼾声如雷。唐僧几脚才踢醒。折身坐起,擦一下嘴角涎水道:“师父练蹴鞠①?天正当午,再歇会儿!”又打哈欠倒地再睡。

三藏低声道:“有妖怪。”八戒一骨碌爬起来去摸耙子,手却有点抖:“师父,妖怪在哪?”沙僧也醒了,凑过来。三藏一说,脸皆白了。

三众嘁喳几句,决计“三十六策,走为上策”。先用细树枝衔在马嘴里以防嘶鸣,一伙子牵着马挑着行李悄悄溜出林子。也是天公作美,才上路,便阴了,间或洒些小雨,气候凉爽,师徒们逃跑得甚是快捷。

行了三日,第四日寅牌时分,唐僧师徒方走出红土原。林木绿野渐入眼帘。戌初,摸黑进了宝象国。见通衙街陌,车水马龙,酒楼茶肆,灯明人喧。

果然气象不凡。三众寻馆驿住下。翌日清晨三藏去皇宫倒换关文。那国王正设旱朝,闻报即召三藏上殿,见三藏相貌情奇,言谈不俗,知是高僧。取通关文牒看过,盖了玺印,用了花押,却不放三藏去。遂散朝会,请三藏至养心殿拉家常。此正合三藏之意,欣然从命。

落座茶毕,国王道:“敢问圣僧,人有生老病死怨憎别离诸苦,佛果能解脱否?”唐僧道:“然也!人生八苦六烦,摧其颜面,劳其心志。如欲解释,惟有皈依佛门。”国王道:“寡人也欲出家修行,一来王泣不可空缺;二来心怯体弱,心有余而力不足。”三藏道:“陛下毋须坐禅,只须禅定。”

君王询道:“何为禅定?”三藏道:“外不着相为禅,内心不乱为定。”

国王面露喜色,即令御膳司办斋,欲宴请三藏师徒。唐僧道:“吃斋事不急。贫僧有要事禀告陛下!”国王问何事。三藏为稳妥计,先道:“朝会上初觐大王,见陛下眉间隐约有愁苦之色,适间又闻陛下言人有‘别离’之苦,倘贫僧没猜错,此话当有所指。端的何事,可否告诉贫僧?”国王闻言,潸然泪下,道:“圣僧言中了,寡人果有别离之苦。乃因小女三年前被一阵黑风卷走,虽四处寻觅,终无下落。因此终日郁郁不欢。”唐僧点头,心里道:“这便对了。”遂问:“公主芳名莫非唤‘百花羞’?国王惊喜道:“正是!圣僧何以知之?”三藏从怀里取出公主血字香罗递给国王,备言了详情。

国王悲喜交加。捧着血书哭起来。唐僧安慰再三,国王方止了泪,令人将其传至坤宁宫王后处。王后见字如女,也哭成泪人。

国王即刻传令百官勤政殿见驾,商议营救公主大事。顷刻百官咸集,满朝簪缨,圭饬如林,端的威严。唐僧见状,恭维道:“陛下有此良材辅弼,何愁公主不出缧绁!”国王亦洋洋自得。焉知口谕一下,众官得知那妖怪神① 蹴鞠——鞠,古代的一种皮球。蹴鞠即踢球。

通广大,俱面面相觑,文官口钳,武官出汗。国王大怒:“你等食朕俸禄,享朕赐馈,今日在圣僧面前却一个个都成了缩头乌龟,活丢尽寡人的脸面!”

唤吏部长官取仕版来:“使珠笔,把这一帮子吃才花名俱勾了!明儿朕要另选忠良,扶助社稷!”

百官一听要丢乌纱了,人人惊慌。御史大夫进谏道:“陛下息怒,那远来的僧人虽相貌奇伟,却难说不是个江湖术士:并不曾见过公主,只是将路上见闻任意渲染,来蒙骗大王,哗众取宠也!”

国王闻言冷笑,把血书交太监传百官验看。众人认得那香罗系宫中物品,方信以为真。一时又冷了场。忽东阁大学士出班禀告,面露喜色:“公主有救了!”国王不解。大学士道:“众宫看血书,均以为最后一字未写完,而读作‘我乃百花羞,父王速来救’。以为‘救’字方合公主急切心情。但依微臣之见,此非‘救’,实乃‘求’也!公主深知那妖怪功夫,故此请大王求助某人!”

众官议论,皆赞大学士学问大,见识高!国王懵懂,“依爱卿之见,该求何人?”大学士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直瞅御前座席上的唐僧。

国王如梦方醒,顾不得君臣秩序,挣下龙座,便给唐三藏叩头,口称:“神僧救我女儿则个!”唐僧忙劝往国王,再三申明:“我乃僧,非神也!”

君臣好容易逮个顶缸的冤大头,哪儿肯放手!——或悲声感化,或恳词相劝,或慨然激将,或稽首先谢,闹闹嚷嚷,好不热闹!众人皆松了一口气:

“可过了这道坎儿!这顶乌纱还能稳稳当当戴三十年二十年的!”三藏被逼无奈,道:“承蒙君王垂爱,多官殷切托付,实在令贫僧惶恐!我本不是多事之人,只想传书捎信,救公主脱危厄。不料满朝俱高看贫僧,生生把贫僧逼到墙旮旯里,一点退厅没有了!也罢,贫僧虽手无缚鸡之力,也大大胆于揽过这桩差事——我虽非神僧,两个徒儿却颇有些神力..”如此这般,说了一番。若闻佛旨纶音,喜得国王捋须、百官起舞,惧道:“你看这和尚,人小鬼大,故意逗咱玩儿!早说不结了,早说不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