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 假金圣偎红倚翠 真神僧获书易草

花天酒地,贼和尚纵情逸乐;死里逃生,孙大圣尘殿探秘..咆哨响马惊家人坠,孙行者搜信,易毒草..

那行者问皇帝出了甚事,皇帝道:“甚事,遭抢也!”行者道:“手头紧那酬银便免了,光天化日之下编派甚抢劫案!”皇帝急道:“寡人虽不富裕,好歹有点私房钱,一百两银子还凑得齐。却要怪圣僧不让寡人乘辇着衮,只好拎着银子微服出行,半道上突冒出一伙歹人,骑快马,衣纨裤,围上便抢银子。手下道:‘圣上在此,休得无礼!’那帮泼皮竟大笑:‘什么“剩上、剩下”,一个子也下给你剩!’朕道:‘便是平民百姓财物,也不该抢。

还有王法么!’那帮人道:‘可笑,可笑!王法大,王法大,不如俺爹一句话!’夺了银子,呼啸而去!”

行者笑道:“不瞒陛下,昨日俺师徒进城,先被那伙人抢去看皇御赐的锡杖、僧帽。俺师父投状府衙,府尹不理;又至大理寺告诉,寺卿却道师父‘诬告’,打入大牢,生死未卜。”皇帝惊道:“有这等事!”行者道:“适才陛下遭抢时,可认得强人是谁?”皇帝道:“朕不认得。”转身问随从:

“你们可认得?”众人吞吞吐吐。皇帝怒道:“莫不是串通一气,有意欺君?”

随从恐惧,一个道:“小人认出两个,一个看似老太师的长孙,一个像是大理寺卿的小儿!”

一人接道:“还有一个像是兵部尚书的侄子!”皇帝听了,脸一阵青一阵白,只叫:“可恶,可恶!朕回去一定嘱有司严加惩办!”行者道:“既如此、俺师父——”皇帝道:“立马便放!”“被抢僧宝?”“一定壁还!”

行者几个自欢喜。皇帝道:“圣僧,寡人之病——”行者道:“圣上之病,勿需针石!昨宵俺曾变化了入你寝宫,所闻所见,知陛下是个清廉之君。

然你既为一国之君,自当为民造福。眼下国中妖魔作祟,人臣在法,盗贼蜂起,民不聊生。陛下虽独善其身,于国何益,于民何益?”

一席话说得皇帝面热心跳,浑身冒汗,搭讪笑道:“圣僧说话忒直,好歹也给寡人留点面子。”行者笑道:“忠亨逆耳利于行’!想你朝中大臣,只甜言蜜语,粉饰太平。令你目昏耳喷,实祸国殃民也!”

皇帝道:“依圣僧之见,朕该如何做?”行者道:“老孙问你:那个金铃大王是个什么东西?值得你们奉为神圣,年年拜献,岁岁贡赋?”皇帝道:

“三年前他驾祥光彩云来到皇宫之上,天坠花雨,果然有神明仙圣模样。他有三个金铃,晃一个便下大雨;晃二个便刮飓风;晃三个便起雾瘴。他道如寡人不依他言,便连下七七四十九天大雨,再刮四十九天大风、起四十九天毒瘴。朕思如此一来,一国君臣黎民命皆休也!无奈,只好对他俯首帖耳,言听计从。”行者道:“那厮近日可曾来过?”皇帝道:“自从朕给他在南山修了金圣宫,却有二年没露面了。只是遣人找中常侍门公公,要钱要人!”

行者道:“陛下自回宫,却不要提敛钱选美之事,待老孙去南山探个明白,回来再做主张!”皇帝道:“圣僧自去,只求别提是寡人差遣!”八戒道:

“老官儿休怕!你不晓得俺大师兄神通,什么金铃大王,禁不住俺师兄一金箍棒!”行者笑道:“呆子,休乱卖弄!”腾云走了。

这厢皇帝要回宫,却下敢再便服出门,遂差人回去叫凤辇仪仗禁卫来。

等候的空儿,八戒将大圣故事一一说与皇帝及随从听,听得众人一惊一咋。

皇上道:“孙长老如此神通,猪长老、沙长老也一定不凡!”八戒牛气道:

“俺与大师兄相比也不过差个三十六变。什么上天入地,吞日吐月,捉妖拿怪,法力却也相仿!”大众听了,齐赞八戒。沙僧有些不自在,道:“猪长老什么妖怪都能降,只是见不得女妖精。见了她们,骨便酥了,手便软了,耙儿便掉了。”众大笑。八戒反稽道:“沙长老好,师父最喜他——师父放个屁,都说是香的!”说得沙僧恼怒,抄起宝杖要打八戒。八戒道:“来真的,好呵!”摸起钉耙,两个叮叮当当打到院子里。觉得施展不开,又腾起云头在半空开战!八戒力猛耙狠,杀了十几个回台,沙僧渐觉不支,便架住八戒兵器道:“二哥息怒!是小弟言语差池,冒犯了。还请宽宥!”八戒也是个直肠子,见沙僧这般。也就收了兵器,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老猪也是个要面子、吃软不吃硬的角色。你既赔了礼,此事便作罢。好歹还是兄弟!”遂收了耙按落云头。皇帝笑道:“二位空中争斗,寡人真开了眼!才不过片时,为何不战了?”沙僧喝道:“兄弟阅于墙,外御其侮’。

目今妖怪未灭,我兄弟斗甚!”说得皇帝哑口无忽见太监进门,原来辇驾来了。沙僧道:“陛下回宫,休忘了传令释放师父、擒拿强人,追缴夫物!”

皇帝连声应诺。八戒道:“俺们在此间只吃菜糊糊,甚为清苦,你也摆个酒宴叫老猪打打牙祭!”皇帝推道:“却难为寡人!朕每日也是青菜粗米,三月不知肉味矣!”八戒不依。随从见皇帝为难,出主意道:“陛下休虑、可传旨门公公代为款待。他家山珍海味俱全!”皇帝不信。从人道:“谁敢欺君!”皇帝感叹:“真真想不到!”嘱随行太监:“便着门公公代朕备晚宴款待圣僧!”八戒道:“老诸午斋便不吃了,专候陛下来邀俺兄弟赴宴!”

皇帝不敢不应,起驾回宫。

皇帝返回宫中,临宣政殿,急遣太监分别去召大理寺卿、门公公。中常侍府邪离宫廷甚近,不知为何,等了约半个时辰,不见门公公来。寺卿倒昏头昏脑来到。原来他正与同僚吃酒,已是半醉;闻圣上召,撂酒盅酡红着脸儿来了。皇帝劈头盖脸把寺卿骂一顿,说他尸位素餐,纵容子弟胡作非为,犯上作乱;该捕的不捕,不该拿的乱拿。怒极,竟唤来锦衣校尉,令:“推出午门斩了!”吓得寺卿浑身抖颤,连连告饶。正危急间,幸门公公一步赶到。

门公公居处近为何姗姗来迟?原来早朝时皇帝见了行者、八戒后,匆匆散朝,未言征敛选美之事。门公公心存疑窦,回府即着心腹随从去馆驿打探消息。随从在馆驿门外埋伏下不久,便见皇上微服进了馆驿;又见行者腾云往南而去。随从回禀后,问公公觉事情不妙,便书简帖派人火速送往南山金圣宫。钦差去时,他正候南山回音;便着人招呼钦差在前厅吃茶,却在后庭坐等。片时投书人赶回,看了复简,才陪钦差进宫。一进宣政殿,见皇上要杀大理寺卿,忙代为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