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 假金圣偎红倚翠 真神僧获书易草(第3/4页)

“此乃金铃怪正经去处,为何遭此冷落!”便想进去看看。遂使个缩身法儿,抽出身子,又将适才僧人撇下的一把烂刀变作自己模样仍在那儿缚着,方上了台阶。凑门缝一瞅,却一片昏暗,看不清楚。行者又使个遁法,自门隙进了大殿。定下神来,才慢慢看清锦帷彩帘尘封虫噬,鎏金铜炉香残灰冷。宝座上却分明坐着个狮首人身妖精:鬈发披散,眼如铜铃,届若钢针,口似血盆,十分吓人;穿一身黄金锁子甲,左手持一株于巴巴莲花,右手捏一截丝绦带儿。

行者初一惊,以为那怪看见自己了,忙藏在帷幕后,那厮却仿佛睡着一般,毫无动静;再觑,那怪仍坐原处一动不动。忍不住凑前,哧地笑起来,原是个死的!行者便嘻嘻哈哈揪那怪的胡子,拍他的脸,捶他的心窝,忽从嘴里喷出一股臭气,像是肝花肠子腐烂的气味。行者顿悟:“看来这才是真妖怪!不知何时叫那和尚暗算了,将铃儿夺去,仍唇称金铃大王名份作威作福!可悲那一国君臣还蒙在鼓里!”

行者感叹一回,揪下一缕黄澄澄的鬈发,揣在怀里。才出了殿,见几个和尚开庭门进来,其中一个捧着个瓷碗,急闪在廊柱后。见他们逮住自己替身,便灌药。一个笑道:“仙酒来也!不知能否降服这厮?”另个道:“金铃大王法力如何,也叫儿株断肠草送了命!何况这瘦猴子!”又一个道:“就是,就是!这厮头硬。肠子安是铁的!药到命除,没二话!”行者暗自庆幸,心想若是趁自己迷糊时,灌了这药,难说能活着出去!便像拣了便宜,也不惊动众僧,化一阵清风走了。

行者回到馆驿,见师父已放回来。八戒、沙僧迎上道:“猴哥,你可回来了——探妖事如何?”行者道:“已知底细!”问师父:“可吃苦了?”

三藏道:“先时吃些苦,走时又请我吃斋饭。只失物尚未归还。”行者道:

“不拿强人,如何追赃?”起身道:“待俺再去找皇帝老儿催催!”唐僧道:

“听他两个说皇帝是个好人。切勿鲁莽,惊了圣驾!”

行者应着走了。腾云来到宫庭,降下云头,直闯后宫。皇上与皇后才进午膳,饭是黄粱饭。几样素菜,无非是藩菜、蕨菜、萱草花、雪里蕻之类。

毋须侍女,更无乐舞。见行者至,两口儿慌得让座,道:“孙圣僧,回来了。

一堆吃些?”行者笑道:“不吃,不吃!谢了!”又道:“陛下好生清苦,却不知那金铃大王金银满屋,昼夜签歌,亨不尽的荣华富贵!”皇上讷讷道:

“人家是神圣,也是前世修来的。朕不眼馋!”行者叹道:“陛下焉知眼下那‘金铃王’不是什么神圣,其实连妖怪都不是!”皇上不信,道:“孙圣僧你逗寡人呢!那金铃大王朕三年前见过——”行者道:“以后陛下又见过几回?”皇帝、皇后皆摇头。行者摸出金鬈发递给皇帝看:“实话告之,那真金铃怪已被人害死,这是俺扯下的真妖怪的头发。现今却没有什么金铃大王,只一个花和尚住持假冒死大王名义要金银美女。”

皇帝两口儿哪里肯信,道:“不能,不能。倘如此,那门公公早已得知,敢不报来!”行者道:“正是你朝中有人与那花和尚勾结,欺君害民!”皇帝大惊:“是谁?”行者道:“俺在金圣宫探察时,朝中一个老太监送书简给那假妖王,俺听小和尚道:‘门公公差人投书来了!’请问陛下,这宫中几个宦官姓门?”皇帝道:“只一个,乃是中常侍门公公!”行者道:“看来便是那厮一直在蒙骗陛下!”皇帝连连摆手,“你说门公公,打死寡人也不信!他对朕一直忠心耿耿!休乱猜疑,免得我君臣不和!”行者又好气又好笑,“陛下——”皇帝道:”孙长老休再说了。那门公公代寡人备晚斋供养几位圣憎,便在公公府上。见他时,还请孙长老慎言!”

行者想:“这皇帝如此昏庸,难怪能哄他这么久!也罢,待俺得了那阉人与假妖勾结照证,再来羞这老糊涂虫儿!”才要去中常侍府探寻破绽,又道:“老孙还有一事要陛下恩准!”皇帝道:“圣僧请讲!”行者道:“俺家丢失物品至今没下落,究竟伺时能还?”皇帝道:“我已吩咐大理寺卿捉拿盗贼。请圣僧稍候几日!”行者冷笑,“只伯寺卿下不了手!不如请陛下降一道旨,叫他把什么太师的长孙、寺卿的么子、尚书的侄子..先拿了去,打五十大板,叫他皮开肉绽。那公子哥儿捱不过皮肉之苦,自然招供。如此一来可擒获全部贼人,问他们抢劫、惊驾之罪,二亦可追回我家憎宝。”

皇后道:“孙圣僧说的是!那帮恶少被他们爹娘宠惯得无法无天,非老头子你下旨不可了!这般还可讨回咱家的一百两银子——那还是我的私房钱哩!”皇帝本已信门公公之言,听老婆这般说,又转过来了,道:“那帮纨绔子弟实在可恶!竟然不把寡人看在眼里,该拿该打!——孙长老,朕有意委你为钦差大臣,坐镇大理寺,拿犯追赃如何?”行者沉吟道:“俺却不得闲儿,不如让猪师弟代劳!”皇帝道:“是那位耙儿抡得好,却有些好色的长老?”行者笑道:“陛下如何知晓尸皇帝道出八戒与沙僧口角斗胜之事。

行者道:“这帮强人,却无一个裙钗在内,猪长老自然下得手!”

皇帝便书了一道手谕,差黄门官送到馆驿。那八戒本欲罢午斋的,捱不过饥虫钻心,正喝菜糊糊,闻旨,丢了碗,抹抹嘴,扛上耙儿,喜气洋洋辞别师父,在两位公公陪同下,登车赴大理寺做钦差大臣去了。

那行者此时也辞别皇帝,纵祥光来到门公公府邸,砰砰打门。一家丁开了门,却不认得行者,见行者面目凶狠,吓得要跑,叫行者揪住:“门公公在何处,快引老孙见他!”

家人惧他,只好引行者走,三转两拐,进一丽室:外间有锦榻绣枕,壁上嵌金,地下铺玉;又有梨花木隔山。内间传来吭吭哧哧声音。家人道:“老爷在里间出恭,请候片时!”行者见陈设如此富丽,哪儿信这是东厕!便一脚喘开二门.果见门公公正蹲在金铸便盆上解手。公公见行者气势汹汹,忙提上裤子,赔笑脸道:“不知孙神僧驾临,失敬,失敬!”便去外间,问行者来此有何见教?行者道:“听说公公要斋供贫憎,特来瞧瞧。怕的是公公也与陛下一样清贫,岂不难为公公了!”门公公笑道:“吾虽一身廉洁,两袖清风,不过圣上既吩咐下了,一餐饭还是备得起!”行者冷笑:“好个清廉官宦!连茅厕也同宫殿似的!”门公公毕竟老道,只打哈哈笑,笑过,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