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寇开时始见心---《怀人》 26-29(第4/6页)



  界明城忙勒住白马,想起来什么,张大了嘴,痴痴道:“原来,原来……”“原来什么?!”四月放下银笛,嗔道:“不要听你说教。”二十八召唤倏马的笛声,其实不在界明城的意料之外。

  从离开客栈起,界明城就在猜想四月将如何把那个倒霉的宛州商人再摆上一道。他甚至已经准备应付一些小小的冲突了,那些商人和他们的保镖们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压力,唯一觉得不妥当的无非是四月任性到有些蛮横的态度而已。界明城虽然言谈洒脱,行事却颇为方正,想到四月的小小伎俩,尴尬一路赶到了他的头上来。

  倒是四月一直憋到现在才吹这个笛子,让他觉得有些吃惊。离开天水已经那么远了,笛声果然能够传到倏马的耳中吗?不过界明城自己也知道这是个多余的疑问。四月的行为,说是诡秘也不过分,比起骑着专犁绝尘而去,穿透空间的笛声不过是个小玩闹而已。

  四月做着鬼脸吐了一下舌头:“我知道你这个人很迂腐的,怎么样,现在把飞飞叫出来,就没人找麻烦了,你满意了吧?”界明城有点啼笑皆非:“我有什么好满意的,这可是你做的生意。”“假模假式。”四月小声嘟囔着,“就知道你是这样的。”界明城终于觉得有些困窘。在东陆闯荡了那么些年,愤怒,害怕,甚至无奈,对他来说都不是陌生的情感,但在四月面前的愚钝却让他隐隐生出惭愧的感觉来,难道因为这双酒红的眸子和她似笑非笑的容颜,就让他进退失距了吗?这个念头让界明城非常不安,那么久的锻炼和游历一瞬间显得如此脆弱。“我的心,甚至不在大地上……难道一个美丽的姑娘就能遮断它的行程?”难怪天青色的指环没有交在他的手中。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决心把局面扭转过来。话题从哪里开始比较好呢?“还神神怪怪的。”四月偷眼瞧他,看着界明城面色变换,继续嘟囔着。

  从哪里开始都行,界明城微笑地在心中对自己说。

  “你的专犁呢?”界明城脑海中又出现了那头华丽的怪兽。

  “乌鲁!”四月强调地说,“送它回家了呀。”她的表情忽然一暗,“乌鲁可不高兴了。”“为什么啊?”界明城有口无心地追问,试图打开局面。

  “吓!”四月吃惊地看着他,“难怪你要一个人走路,真是没有感情的。”“我?”话题忽然回到自己身上,界明城有点措不及防,四月的思维方式他还没有习惯。

  “要是你在夜沼里那么住着,在黑黑的地洞里,分不清白天和黑夜,只是在那里住着,也不知道有多少时间流逝……”四月望着空洞的天空,眼中流露出同样空洞的眼神来。“你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界明城看着四月怅然若失的神情,没有接话。

  过了一会儿,四月说:“有一天,你听见一个很奇怪的声音,那么遥远,那么陌生,却又那么熟悉。你忽然激动起来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从深深的夜沼中浮出来,可是那声音又消失了。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你不再躲在洞里不出来,你时不时到夜沼的岸边趴着,你见到了各种各样的动物,听见了各种各样的声音,可就是没有听见那种声音。”“你是在那个时候遇见乌鲁的?”界明城问。

  “我看见它的时候,就看见它的眼睛里充满了寂寞,可是又带着一丝期待,”四月看着界明城,“你看见的时候就知道它是有智慧的。可是智慧对它只能是一个负担。”她眼中隐隐有泪光泛起来。

  “然后你们就听见了骨笛?”界明城没有给四月更多回忆的时间。

  “是啊!”四月的表情顿时活泼起来。“乌鲁一下就站起来了。它伸着头听啊听啊,骨笛又响了,乌鲁高兴地叫了起来。”她停了一下,“那声音真是一摸一样的。”她回忆着专犁吃惊的样子,“乌鲁自己也吓了一跳,它已经把自己的声音都忘记了,夜沼里的生活不需要吼叫。然后它才知道为什么那么喜欢那声音————这个世界上还有和它一样的!”“但那不是。”界明城歉意地说。

  “但那不是。”四月叹了口气,“乌鲁在夜沼等了那么多那么多年,”她斜眼看看界明城,“反正你也不明白。”“要是乌鲁真的遇见另外一头专犁呢?这大地上肯定还有。它会做什么呢?等了那么多年以后。”界明城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是啊,我可能真是明白不了。这世界上有那么多和我一样的人,可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要找什么……”他转向四月:“你呢,你知道吗?”四月的身子忽然颤了一下:“我知道。”她的表情接着迷惑起来:“我知道吗?”垂下头来,四月轻轻咬着自己的嘴唇。“我知道。”她象是宣告般地说,不知道是要说服界明城还是说服自己。

  界明城静了片刻:“那你满幸福的。”他的话是由衷的。

  四月笑了,笑容里掠过一丝很淡很淡的悲哀的气息。界明城疑心是自己看措了。“我想也是。”她的声音重新明朗起来,就象林子里面那么动听。

  列游音和他的骑兵已经渐渐看不见了。明亮而清冷的阳光在雪地上缓慢的移动,把人和马的影子都拉长了。

  界明城猛然回头,背后似乎有奔雷一般的蹄声,却又是缥缈的,但那里只有被阳光扭曲了的地平线和缓和圆润的山坡。

  四月笑吟吟地回头:“不用看啦,飞飞来了。”界明城眯着眼睛又听了会儿,什么也没有了。他心中疑惑,倏马的蹄声在天水也听过,那是很轻很密的,不象刚才的蹄声那么雄浑。他犹豫着要不要趴到地上听一下,不过四月既然说是倏马,那就该是倏马吧?这个女孩子对于澜州这些奇怪的生物有着不同寻常的认识。

  “你在担心什么?”四月问界明城,她看出他的神色多少有些凝重。“是那些当兵的?”界明城扬了扬眉,四月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敏锐一些。“说不上是担心,能做点准备的时候还是做点准备的好。”“你在说什么呀?”四月不满意地说,“云里雾里的。”界明城微微一笑,心想这种事情对你说怕是也说不明白。

  “如果是应裟,”四月忽然说,“倒不用太担心了。”她的语气平静,却有一种坚定的自信。

  “哦?”界明城说,“你怎么又知道了。”“好奇怪,要动手还需要拖到现在么?那人不是号称精于用兵的吗?怎么会那么笨。”四月说得理直气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