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4/5页)

  一些不同寻常的声音。

  她抬头望天,天上的黑云压得很低……太低了……简直压到了山头……

  大祖母蓦地瞪大了眼睛——黑云翻卷扭曲,愈来愈低,那声音也愈来愈大,愈来愈急。她只来得及双手在胸前交叉,将剩下的所有力量集中在肩背——

  轰!

  一根十来丈粗的水柱从天而降,天崩地裂般的轰鸣声中,整座山剧烈震荡。被水柱正面击中的地面向下坍塌了两丈有余,反弹起的高达十丈的水墙四面横扫,摧枯拉朽般将周围方圆四五十几丈的密林夷为平地……

  当浑浊的水带着折断的大树、裹着泥土乱石向山下猛泻时,大雨再度顷盆而至。大祖母足足用了一刻钟时间,才把自己的半截身体从泥浆里扯出来。泥浆人们站立在她四周,却并无一人上前,似乎知道她再也无力挣扎了。

  大祖母浑身战栗,勉强抬头望去。这一次,一个真正的人站在坑顶雨中。密集的雨雾掩盖了来者的脸,却仍不能掩盖她曼妙的身材。

  “你……你是……谁……”

  那人不并说话,慢慢伸出右手,摊开,露出掌心一只白色的蚕虫般的东西。周围的泥浆人见到她这个举动,立时纷纷惊慌地后退。那人用左手轻轻抚摩着蚕虫,道:“老是老了一点,可是精力还不错呢。你慢慢享用吧。”说着提起那虫,曲指一弹,蚕虫高高飞起,钻入当头压下的云雾之中。云雾里随即传来一阵咯咯咯的响声。

  当它落下来时,已经完全展开,身体膨胀了不知几千几万倍,却仍然维持着虫的身体——张开的口足可以吞下一头壮牛。它那恶心的巨口边嵌满尖利的牙齿,咯哇咯哇地嘶声怪叫着,向大祖母猛扑过去。

  所有的泥浆人都浑身战栗着背过了身。

  当幕重新回钻出洞口时,太阳已经快要西沉了。尽管练习了这么久,她仍然没有自信敢在天大亮的情况下让大祖母看见。她小心地把洞口用早准备好的石块、灌木丛掩藏起来。

  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个地方,哪怕是她也不行。

  她沿原路返回,小半个时辰后走上了去卜月潭的路。她并不急着赶路,藏身在一棵树上,耐心地等待。没有等多久,她便见天上一队黑鸦嘶哑地长叫着,从北向南飞去。

  这是约定的信号,表明大祖母已经不会再出现了。幕满心欢喜地跳下树,还不忘想:“该死,她没有立即处死大祖母吧?那可是要留给我的!”

  所有的阻碍都被扫清,前途一片光明。这一切来得太快太顺,比之前所设想的计划还要完美,幕简直不敢相信。不过现在还不是庆贺的时候,仍有几道关在等着她,虽然已不是最难过的,但同样需要谨慎小心。她不停地提醒自己:十几年都熬过来了,还急什么?

  她把还残留着些许血渍的手贴在泥土上一小会,才站起身向着卜月潭的方向走而去。很快林中出现了两名泥浆人,离她数丈距离,不离不弃地跟着。以前看见它们的模样,幕都觉得恶心,今日却分外亲切。瞧啊,这才是自己的人呢!

  出生以来,她还是第一次穿上长过膝盖的裙子(礼:非封爵或赏赐者短衣素服),除了兴奋与新奇外,却也觉有些碍手碍脚,十几里的山路她跑了一个多时辰才到,比平是慢太多了。当快要到卜月潭时,她先停下,整好衣服、饰物,把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才学着姐姐的样子一步一停地走。族里的人随时可能出现,她可千万不能露出一点不寻常的地方。

  她慢吞吞地爬上一处斜坡,进入一片松林中。这片林子里的松树已生长了几千几万年,每一棵都粗大得需数十人环抱,高逾二、三十丈,树冠遮天蔽日。幕走入林中时,轻风拂面,阵阵松木的芳香浸人心脾。回头看去,最后一束阳光射入林子,为高大的松树添上一抹血色。她不禁感慨万分。这些守卫圣地的古老的卫士们,不知已见过多少代荩穿越松林,潜入深不见底的卜月潭。以往来此地,看到这些大树时,她总是心生畏惧之感,可是今天不一样了。她终于以荩的身份昂然入内,而她之后,还会不会再有人来呢?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

  她突然收回了心思,因为身后的林子里,数名灰衣蒙面的人在一名白衣人的带领下正急速赶来。幕认得白衣人是大祭巫手下三名长老副使之一管执,忙歪着身子靠在树上,手捂胸口,大口喘气。那几人奔到她面前,一起跪下施礼道:“茗大人!大祭巫大人已经恭候多时了。”

  幕喘着气道:“快……快去……大祖母和幕在后面……被截杀了!”

  她刚说完,那两名泥浆人自一旁的草丛里纵身跃出,向她袭来。幕放声尖叫,那几名侍卫大惊,纷纷抽剑冲上前,与泥浆人斗在一起。管执拉过幕挡在身后,退出十几丈开外,方问道:“怎么回事?大祖母呢?”

  幕眼泪盈眶,颤声道:“不……不知道……我们中途被……被人追杀,幕……妹妹她身受重伤……呜……大祖母拼死带我杀出重围,却又在山里失散了……呜呜……我的妹妹……”

  管执咬着牙道:“大祭巫没有说错,上午的大雨果然有问题!茗大人,请先止哀!小人定当保护大人!”他瞧了一会儿,见那两个泥浆似的怪物虽然力大,但在几名侍卫沉重锋利的铜剑攻击下,已显出败势,便大声喝道:“我保护茗大人先行,你们先在此守住,绝不能让敌人逼近一步,明白吗?”

  几名侍卫齐声答应,下手愈加狠辣,一名泥浆人躲避不及,被连着斩飞两只手,另一人的左边肩头也被噼开。泥浆人眼见不敌,呜呜乱叫着想要逃走,林中又奔出十来人,围着砍杀,顿时被砍成碎泥。泥浆们还企图重新聚集,侍卫中两人发动火源,以火烧之,须臾,泥中流出一滩绿色脓浆,发出恶臭,再也聚合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