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4页)

  她抹去脸上的水四下里看看——突然之间,毫无声息地,所有的花都凋谢了!凋败的花颜色褪去,只剩一抹淡淡的粉色,随着根须的颤动纷纷无助地落下,形成一场让人背嵴生寒的花雨。有好多花跌落在茗的发间、身上,又打着旋继续坠落。茗拾起一朵花,它还未完全闭合,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见到了茗,它低声呻吟着道:“啊……让我……求求你……让我吃……一……”

  茗还没来得及把它放进怀里,它就彻底闭上了眼。周围不时还有一些低弱的声音道:

  “啊……我的……肉啊……”

  “真该死……真气……馁……”

  “漂亮的……血……”

  但片刻之后,除了花朵坠落在石柱上的絮絮声外,再也听不到任何响动。

  适才还喧闹得简直翻天的洞穴,此刻骤然寂静下来。这些花虽然愚蠢,也算是自己的敌人,但茗看到满池的花朵们枯萎的身体,仍禁不住浑身战栗,几乎落下泪来。

  咯咯……唆唆唆……咯咯咯咯……四周突地又起了响动。茗警惕地站起身,四下里打量,原来是根须们开始了奇怪的举动。

  这些举动明显地分为两种:一是那些扎根在石柱对面的洞壁上的根须,最小的根须早已随花儿们一起枯萎坠落了,稍大一点的纷纷蜷缩在主根须上,渐渐与主根须融为一体。最终,主根须也开始蠕动着向上翻卷,向着穹顶那朵静默的主花收拢。不一会儿,随着根须的撤离,大片大片光滑的洞壁开始重新显露出来,波光荡漾其上,洞穴里明亮了好多。

  而在另一边,根须们却格外奋力地生长。洞穴入口处,那些本来只是紧贴在石壁顶上的粗大根须开始生出更长的根,纷纷垂下,与地面和侧壁上的根须们相互融合、交织,纵横交错,渐渐编织出一张张紧密的根网。这下就算茗能够爬上最后一根石柱,想要用水泼出一条路也将极其困难。

  石柱上的根须生长速度也加快了。有些甚至等不及水干就往上爬,当它们因沾到水而枯萎时,却也将水吸干,为后面的根须铺平道路。茗尚在震惊,一条粗大的根须突然向她一扑,幸亏距离稍差了一些,茗及时闪身避开,脚下踩空,落入池中。当她拂开池水面上厚厚一层残花冒出头时,几乎所有的石柱都已重新爬满了根须。洞穴里再度嘈杂起来,但这一次,不再是没有脑子、除了罗嗦外基本无害的花朵,而是无数根竖立起的根须悉簌的颤动声。

  茗叹了口气,只觉身心疲惫已极。这一仗已经输了,反正上不去,根须们也下不来,她干脆平躺在水面,闭上了眼。

  今天真是漫长的一天。明天呢……也许明天幕就会回来。明天就好了。

  她这么想着,不久,往下沉了一段距离,翻转身体,以一个舒服的姿势在水中沉沉睡去。

  “若我是泸侯,此处设弩五百,车百五十辆,可当三千卞军;从此处截断卞军左右两军,西面的卞军主营半日就可拿下了。胜负可定矣!”巫镜握着两块分别书着“弩”字和“车”字的小木牌,毫不迟疑地扣在小几上,发出“呵”的轻响。恰一旁的独脚棘兽火盆中柴火啪啦一下,蹿出火团,一闪既逝。一名女侍倾身上前掏火,巫镜道:“你们退下吧。我与先生恐怕会彻夜觅棋,留一两人于门外随时侯着便是了。”

  几名女侍垂头谢了,倒伏着爬出房间。最后一人刚要拉上门,巫劫道:“别关。你们也不必留人侍候,今日便是如此了。”那人叩头谢过,挥手示意。于是走廊里絮絮之声不绝,奴仆们俱都退下了。

  巫镜拿过掏火的钩子,一面掏火,一面道:“这种棘兽就是泸国所产,虽然独脚,跳来跳去的很是滑稽,却最是阴狠毒辣,内敛而不为人知。以此兽做火盆,便是取其内敛之意。其实泸国人又何尝不是如此?所以泸军擅长埋伏、偷袭,你要叫他们堂堂正正于阵前摆上五千军士,只怕卞军三千车骑便可溃之了。”

  他们面前的小几上,放着一张方方正正的细密的皮,皮上绘着山川河流,详实形象,每座山、每条河甚至谷地、河滩旁都精细地绘着很小的鸟篆,以示其名。二十多只书着“车”、“弩”、“卒”、“麓”等字样的小木块摆在地图上,有些扼守河谷,有些占据高地,更多的则是两军对垒。

  他俩操演“棋戏”,以当下最紧迫的卞国攻击泸国为题比试,在沂水对峙了半天,互不相让。但巫镜这着棋放在一处本不起眼的谷口,顿时使泸军的优势大增。巫劫慢吞吞沿着皮上的纹路摸了半天,道:“若是卞军强攻其后的高地呢?”他犹豫着把一块“车”棋放下,随即又拿起,摇头道:“不成。我从此山过时,听闻山高林峻,背面似乎无法行车。”把一块“卒”棋放下。

  巫镜嗤笑着摆手道:“有多少卒?五百?一千,还是两千?大军囤在沂水已有多日,卞军所处的地方本就比泸军偏向下游,而且人数要少三千。只要敢再抽走五百人,泸军立即就会渡河而击。五百人强攻有车骑防御的弩阵,纯粹找死。除非卞侯凭空再变两千人出来,否则肯定成不了!”

  巫劫沉思良久,终于拿起主棋,反扣过来,道:“嗯,此举危亦。这一着虽险,却真是一着妙棋。泸军若真在此设伏,卞军的主力便有被分割为数段的危险。卞侯亲征,主营一旦失陷,溃败就无可避免了。当日堰都城下,徐军偷袭师亚夫的主营,若真的成功,战局还不一定会怎样呢。我一时也想不到对策。镜,想不到你的棋艺如此犀利,我族之人中,还很少有如此手段的。”

  巫镜见他终于向自己服软,甚是得意,端起火盆旁暖架上的酒喝了一口。他今日见到巫劫,虽然心中仍对他颇有恨意,却也十分高兴,因自己很久都不曾跟族人一起畅谈了。尽管夜已深重,仍拉着巫劫不放,一边谈话一边不停喝酒,到此刻已很有些酒意。他哈着酒气道:“你不知道。我从昆仑山出来后才发现,周人中擅长此术者多矣。周国诸侯之间年年征战,相互吞并。据说黄帝曾分封万国,如今有几百个国家就不错了。说到行军作战,两军对垒,早已远在我族之上了。我曾与几名老叟对弈多日,就得益良多。听闻楚国贵族间还常常以真人对弈,操演战法。如此日夜鏖战磨练,思之,怎不令人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