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巴国 姬山(第2/7页)

  削了一会儿,忽听枢劫道:“你在做什么?”

  矢茵见他眼仍然闭着,没好气地道:“削个你的木头人像,在上面施法,叫你……叫你……马上变成秃头!”

  枢劫吃惊地道:“我骗点吃喝是有罪,可也罪不至此吧?”

  矢茵道:“你岂止骗吃喝,你还……还老是骗我。”

  枢劫笑眯眯地道:“小丫头,我可是从小看着你长大,骗过你什么,说来听听?”

  “很多啊,比如……你是龙变的。”

  枢劫睁开了眼,看定矢茵,眼里有一丝古怪地笑意。矢茵拿匕首冲他比画道:“怎么,是你自己说的!”

  枢劫道:“对啊,是我说的。我不只对你,对好多人都说过呢。可是只有你,只有你这个小丫头,才那么执着地追问了我十几年。”他撩起一只袖子,一直撩到肩膀处,道:“你过来瞧瞧罢。”

  矢茵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枢劫袒露除了手、脸之外的其他肌肤,还常常笑话他比女孩子还要害羞。这时见枢劫露出手臂,怔了一怔,突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正要转开头,却瞄到他裸露的肌肤上,隐隐似有些东西。矢茵好奇心起,倒把害羞忘了,注目细看,只见枢劫白皙的皮肤上隐约有些花纹,是极淡的青黑色,呈尖圆形,大小相仿,如鳞片般层层排列。手臂外侧颜色略深,往内颜色变浅,手臂内侧便毫无痕迹了。枢劫柔声道:“别怕,你过来瞧仔细了吧。”矢茵大起胆子走近,用手摸了摸,感觉十分光滑,不像是皮肤上生长的东西,倒像是从皮肤里面透出来的精美花纹。她轻轻抚摩着,问道:“这……究竟是什么?”

  “这就是龙鳞呀。”

  矢茵一怔,枢劫只道她又要发作,却见她脸贴在手臂上,道:“我……我相信。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我……都相信。”

  枢劫道:“我叫做劫。”

  矢茵立即知道枢劫将要说出自己的身世秘密,禁不住抱住了枢劫的手。枢劫淡淡地道:“枢是巴国的大姓,但我只有每年来到在这里时才会用它,而在其他地方,我的姓是巫……你的身体在颤抖,可惜你猜对了。我不是人,我是巫族。确切地讲,我的母亲是巫族,而父亲,则是半人半龙的巴国大将枢弩。”

  “二百七十年前,母亲就在这云山之下的幽明洞穴中生下我。你根本无法想象那洞穴有多大多深,当年她跟随灵魂已被鬼龙控制的父亲进入洞穴,走了整整一年,才下到洞底的黑暗沼泽之中。我在沼泽中诞生,我身体里流淌的血有一部分是龙血,虽然只是条见不得阳光的鬼龙……所以我说自己是龙变的,并没有骗你吧?”

  “你知道为什么我叫做劫吗?因为我的出生对于母亲来说,就是场劫难。父亲……那被鬼龙吞噬了魂灵的父亲想要吃了我,所以才让母亲生下我,多么可怕……”矢茵吓得浑身一激灵,抱紧了他,却发现他的身体异常的冷,竟也出了一层冷汗。

  他在往事中沉静了一会儿,突然一把推开矢茵,笑道:“哈哈,怕了吧,小丫头?哈哈哈哈!哎呀,真是好玩啊。你知道这个故事说明什么吗?”

  矢茵茫然地摇摇头。

  枢劫竖起食指,郑而重之地道:“有些事情,不可以就是不可以,不能够就是不能够。我父亲和母亲就是因为不同族而结合,才堕入深渊,永世不复解脱。所以这个世间,还是有规矩存在的好啊。哈哈,哈哈!”他站起来,昂着头四处乱看,搔着头道:“我该走了,再不走天黑前可下不了山了。你送我到这里就可以了,丫头,回去吧。”说着抬脚就走。

  矢茵抢上两步,一把扯住他衣服,叫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矢茵胸口剧烈起伏,但是心中憋着的那句话实在是忍不住,大声道:“你说你要我,不许我嫁给别人,究竟是为什么?”

  “哦,”枢劫回过头来,笑嘻嘻地道:“是需要,不是要。你曾说过要给我做把好弓,我可一直惦记着。想想宋国路途遥遥,我又不常去。你如果嫁过去了,我还真不好来找你,所以打算在你出嫁之前先把弓拿到手……”

  “啪”的一声,矢茵老实不客气给他一耳光,脸憋得通红,怒道:“再笑!你再笑试试!”

  枢劫继续嘿嘿地笑,矢茵没有再出手,退开两步,盯着枢劫。枢劫在她目光注视下干笑两声,只觉脸上肌肉僵硬,那笑容变得比哭还难看,伸手抹抹脸,终于平复了脸色。

  矢茵一手抹去泪水,点头道:“好……你终于还是说了实话。不过有些事,你不敢做不能做的,我偏要做给你看!你说得对,再不走就赶不及下山了。”说着转身继续往下走。

  枢劫呆立良久,默默无言地跟上矢茵。这下两人都不再说话,只是埋头赶路。两边的灌木渐渐多起来,矢茵腰间围着的豹皮很短,腿上被灌木枝叶划破了好几处,枢劫要赶到她前面去开路,她就飞快往前冲,枢劫试了几次都不行,又不能用强,只得作罢。他偷偷画了个符文,那些碰到矢茵小腿的枝条瞬间变成水,矢茵闷着头赶路,也没留意身边的变化,腿上水淋淋的,她还只道是林间露水未干。

  不知不觉已经赶了十几里路,前面的山脊陡然下降,形成一个凹地。两人抓着树枝草根爬下去,枢劫突然叫道:“等等!”

  矢茵冷冷地道:“怎么?”

  枢劫不答,沉吟片刻,找了块石头坐下,掏出几根竹箸排演起来。矢茵见他神色严肃,似乎有什么为难之处,当下环视四周,爬到旁边一棵大树上观察。

  枢劫排演了一阵,道:“嗯,前方似有凶吉难测,敌友莫辨之物……奇怪的卦相?哎,卜卦终究让我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