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节 冀州(第2/4页)

孟聚绝望地抬头看着那灰蒙蒙的天空,心情沮丧到了极点——虽然明知春季多雨,但也不能到这个地步吧?自打大军进了冀州,天天下雨,一口气连续下了十一天的雨。冀州的官道连续过兵,本来就糟蹋得不成样子,这样连下十一天之后,这条路简直就成了泥浆路。

掀开斗铠的覆面,孟聚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他沙哑地喊道:“派个人,去问问前边的王虎,前导可找到宿营点了吗?找到宿营点,速速回报!”

一名亲卫应声而出,踩着深一脚浅一脚的泥水大步跑向前,但很快,他就“腾腾腾”地跑回来了,溅起了一地的泥水:“镇督,前军的王帅已经过来了!”

王虎旅帅光着脑袋没戴头盔,雨水顺着他卷曲的黄发淌了下来,几缕打湿的头发贴在了额头上,他大口喘着粗气,显然方才在泥水里的急速奔跑对他来说也是很吃力的事。

雨声太大,孟聚直着喉咙冲王虎喊:“虎子,前面有地方歇营不?今天这路,没法再走下去了,再走我们非得病倒躺下一半不可!”

“镇督,我们一路找了,道上沿途都没有人烟,就是在三里外有个荒废的庄子,那里的地势还高点,看着还能勉强扎营驻下来。”

“废弃的庄子?有多少屋子,驻得下咱们的兵马?”

“我看了下,约莫也就百来户屋子,但被废弃很久了,很多房子都塌得光剩两面墙了……”

“那不成。我们上万人的兵马,这点房子够啥用?——前面最近的县城在哪?”

“镇督,最近的是蒲仪县,离我们足有十几里路呢,今天怕是赶不过去了……”

“怎么也得赶过去!大伙在阴雨天跋涉半天了,晚上还在露天里淋雨扎营的话,明天起来非病倒一半人不可!传令下去,加快步伐,到了蒲仪县,大家喝热汤吃热食,大馍馍暖炕头歇上三天去!大家辛苦些,熬过了这程路就好,老子说话算数!”

命令传下,队列中响起一片欢呼,疲惫的军士们明显加快了步子。好在孟聚的运气还没倒霉到底,过了午后,雨水终于停下来,天边露出了一道彩虹。

经过了整整一天的跋涉,下午天黑前,前方终于看到了城池的轮廓,精疲力竭的中军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天色入黑时分了,踩着深一脚浅一脚的泥水,孟聚精疲力竭地走到城门前,先头部队的王虎等人已举着火把在那等着他了。

“镇督,一路辛苦了。”

“还好,大家都辛苦,总算天黑前赶到了,今晚不用在野地里扎营泡汤了。”

孟聚抹了一把脸,感觉浑身冰冷,手脚僵硬得没知觉了。他望着黑黝黝一片的城池,那连片黑洞洞的房屋,问道:“前军进城看过了吗,城里什么情况?有人烟吗?”

“镇督,我们来到时,城里还是有人的,但看到兵马过来,他们就一哄而散逃跑了,现在就是座空城了。”

“你们要约束好兵马,严整军纪,勿要滋事骚扰地方。若是碰到平民,要好生安抚,勿要虐待——冀州百姓命苦,给边军糟蹋得够惨,咱们就不要给他们雪上添霜了。”

几名将军都是应声遵命。在先前边军南下时候,冀州作为抵抗的州郡,遭到了残酷的清洗。上次孟聚南下时候,他们就曾路过蒲仪县城,那时候,这座城池已经给荒废了,街上全是死人的白骨。过了这么久,城市总算又聚了点人烟,但看到北方又有兵马过来,城中居民都是一哄而散了。

孟聚的中军安排在县城的旧县衙里,亲兵们整了整泥污不堪的军装和皮靴,匆匆打扫出几间干净的厢房。孟聚却没有入房休息,他领着几个亲兵,举着火把察访了几处兵马的宿营地。然后,他又跑到辎重队去,领着亲兵们一起七手八脚地帮忙搭灶起锅烧姜汤,拿着个大勺子帮忙给军士们分发姜汤。

看到大都督亲自干活掌勺分汤,领取汤水的军官和士兵都显得很是吃惊,望着孟聚的眼神也很是异样——孟聚也搞不清楚那是感激还是嘲笑的眼神。

孟聚知道,若是换了慕容或者拓跋家族的那些军队世家子弟的话,他们肯定有更高明更技巧的治军手法,六镇大都督放下身段来这样收买军心,就像先贤所说的:“小惠不能及众”,这种手段未免也太拙劣了,明眼人一眼就看出目的来了。

但问题是,对如何统御、管理一支数万人的兵马,如何让数万士卒归心,打造军队的忠诚和凝聚力,前世只是个宅男的孟聚实在没多少概念。根据他那可怜的知识,他平常也只能努力做到这几件事:不克扣、不拖欠军饷,犒赏公平,军法公正,讲道理通情理,说话算数,不随意打骂部下,尽量多下部队了解士卒疾苦——孟聚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至于这样的效果如何,孟聚自觉还是不错的,起码部下们对自己好像很忠心——但他也没多少自信,因为历史书上,便是众叛亲离的隋炀帝倒台前,臣属们看起来也是很忠心的。

在辎重队解衣推食地做秀,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孟聚才拖着沉重的脚步回中军县衙。在县衙的前堂里,王虎、徐浩杰、齐鹏、江海等将领已经在候着了,他们是来汇报各自兵马情况的。

花了小半个时辰,孟聚就着蜡烛听了部下的汇报。他眉头轻蹙:连续半个月的阴雨天里的行军,中路军没经多少战斗却产生了大量的减员。因为水土不服、伤寒、风寒、疫病等各种原因,迄今为止,军中的病号已超过五百多人。带着众多的病号,军队的前进速度已经遭到了严重削弱。

江海都督直言不讳说:“看天色,这几天还会继续下雨。大都督……在雨季结束之前,我们不能再走了。这样再走多十天,没等出冀州,咱们兵马的减员就要上一半了。”

孟聚摇头:“必须继续前进。”他抬起头,看到部下们脸上流露出失望之色,他恳切地说:“我们可以休整三天,然后必须继续走——我们得出了冀州才行,冀州太荒芜了,养不起我们整整一路兵马。我们得出冀州,找到有人烟的地方驻扎,这样才能补充粮草。”

商议进行到深夜,部将们这才各自散去,孟聚还没来得及换下身上那身湿漉漉的军袍,亲兵又来报,说文先生来了。

孟聚累得浑身骨头都酸疼了,还是支撑着出门把他迎了进来。

随军同样在泥水里跋涉了一天,文先生的神色看起来也很疲倦,但他有马车坐,比两腿走路的孟聚还是要强上很多。

“深夜到访,叨扰主公休息了。”

“无妨的,先生请坐吧。不知有何要事呢?”

“今天在道上走着,看到城乡苍夷、白骨露野,文某心中有感,夜不能寐,是以特意前来打扰主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