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节 冀州(第3/4页)

孟聚苦笑,他心里嘀咕:冀州的惨祸不就是边军当年干的好事吗?那时候你就在拓跋雄身边当幕僚,要说这事,跟你也要扯上几分关系的,现在又来感慨什么呢?

看出孟聚表情古怪,文先生已是猜出了缘由,他叹了一声:“镇督,冀州的惨祸,文某当时确实是尽力劝阻了。无奈元帅当时太过愤怒,一意孤行,文某却也是无可奈何——如此暴虐杀戮太伤天和,失民心,将来元帅只怕难逃劫报。”

“家国兴亡,百姓多难,自古便是如此了。文先生深夜来找我是……”

“主公,看到冀州一地,文某忽然想到一事——如今已是三月了,但北国战乱频频,各地烽烟四起,今年大魏各地的春播怕是都要被耽搁了。农粮之事关系国本,主公不可不早作打算。”

孟聚点头,他记得前世评论三国时期时,谁说过一句很精辟的话:“三国开始时,军阀们比的是谁更能杀人;到后来,大家比的就是谁更能活人了。”

“先生的提醒很有道理,我已在准备此事。在并州时,我已下令给各部兵马和官府,要抓紧督促、组织春耕,勿误时节。”

孟聚说着,自己也觉得心虚:那些新占领州郡,事务千头万绪,自己麾下的丘八说起杀人来个个拿手,但要真务实干起农桑来,他们哪有这个耐心。

劝农务耕,归根到底,这种事还是要靠地方文官,但问题是现在自己辖地急速扩充,地方建制混乱得一塌糊涂,文官都是大魏朝的旧官投靠过来的,很多新占领的州郡,孟聚连巡抚或者布政使的名字都记不住。这种朝不保夕的混乱形势下,还指望地方文官用心督促组织农耕,那简直跟痴人说梦差不多,自己那道命令的效果——估计跟个屁的威力有得比吧。

文先生含蓄地微笑着,他说:“主公未雨绸缪,思虑深远,属下佩服,只是属下担心,诸位将军专心军务,在民事上只怕不会用心太深,效果难以保证。粮储问题关系国本,主公不可轻忽。”

看文先生胸有成竹的闷骚样子就知道了,这家伙肯定肚子里又憋着什么主意想献宝了。孟聚在泥水里爬了一天累得慌,他也没功夫陪文先生扮深沉了,直截说:“先生所忧甚是,粮食关系国计,某亦深为此担忧,想来先生必有妙计献我?”

看出孟聚隐隐有点不耐烦了,文先生也不敢再卖关子了,他沉声道:“主公,当今天下大乱,兵乱频频,各地百姓纷纷离乡逃难,无心务农。依学生浅见,解决之道只有一条,那便是军屯。”

“军屯?”孟聚眼光一闪,他霍然起立,双掌一击,低喝道:“军屯!”

按照历史书上的说法,军屯的好处,那是说也说不完,迅速恢复生产力恢复社会秩序收拢难民之类……历史上,三国的曹操正是靠了军屯,拥有了源源不断的补给,硬生生地耗死了塞北江南的各路英雄。乱世中,“军屯”二字简直是军阀争霸的无敌杀器啊!

“主公,军屯之意就是……”

“我知道,就是军队来开荒种粮食嘛!文先生,你这个献策好!太好了!”

文先生一愣,他本来还做好了要费一番口水来具体介绍军屯好处和劝说孟聚接受的准备,没想到主公如此聪颖,自己刚说了个名字主公便马上领会了——主公聪颖,真乃天授啊!

“军屯也不单说是军队种地,还可以由军队来招募流民来开荒种地。其实在北疆之时,学生就有此想法了,但那时,条件还不是很适合……呃……直到下了冀州,学生才有了思路。”

文先生说得支支吾吾,孟聚却也不点破:他明白文先生不好说破的意思,军屯并不是想弄就能弄起来的。要想军屯,必须满足两个条件,一是有大量的富余农业劳动力,二是需要大量的空余耕地。

劳动力好说,现在天下大乱,招募流民很容易,只要养得起,招上几十万都没问题。但大量的农田就不是这么好找的了,在孟聚的大本营:北疆和朔州一带,因为尚未受战火波及,那边的民众尚安居乐业,孟聚也不能把老百姓正耕种着的粮田给抢过来做军屯地。

但在冀州,当年边军南下时把冀州杀得十室九空,只留下了大片白地——这就是说,几乎整个冀州的耕地都是无主之地了,任由孟聚处置。

孟聚和文先生对视一眼,交换了个默契的眼神:“拓跋雄胡作非为,还真干了件好事。没有他把冀州的人宰光了,哪有那么大片空粮田来给做军屯地?”——只是这话也太过诛心伤德,二人都不好说出口。

兴奋之下,孟聚在屋子里急速地来回踱着步,他停住了步子,目光炯炯地望着文先生:“军屯一事,先生能否为我主持起来?”

文先生坚决地摇头:“只怕不妥。学生只懂空谈,做起实务并不精善,如此重担,学生不敢贸然应下,以免耽误主公大计。不过,主公,学生可以给您推荐一能员主持此事,定能克奏全功。”

“谁?你说!”

“赤城的江海江都督。江都督精明强干,无论军政两务都甚是拿手。他文武双全,善于统筹运谋,学生觉得,要在冀州开始军屯的话,江都督该是最合适的主持人了。”

孟聚眼中精芒一闪——文先生的眼睛也太毒了,他加入东平军也没几天,平时不声不响的,却是把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啊。

孟聚沉吟片刻,点头:“先生所言甚是,江都督精明强干,文韬武略皆是精通,确实是主持军屯事务的最佳人选了。但问题是,江都督已任了赤城都督,那里是抵御北魔的重要前沿,那里也是离不开江都督啊。”——说话的时候,孟聚自己都觉得心虚:江海这个挂名赤城都督,可有机会去赤城上过半天班吗?

“学生也知道,江都督是主公身边的得力臂助,深得主公信任倚重,若是等闲小事,学生也不敢劳烦他了。但军屯事务关系我军大计,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要想顺利推行,非得江都督此等能干的重员主持才行啊!”

听着文先生一本正经地说着反话,孟聚差点没笑出声。他强忍住笑,以同样的严肃态度说:“既然先生这么说的话……无奈何,事关大局,我也只能忍痛割爱了。”

文先生笑笑,他起身深深一揖:“主公决断英明,军屯产粮,将来必然活人无数,此乃天下万民之福,亦是主公的福德啊——主公,将江都督由赤城都督转任冀州布政使,专门从事军屯事务,主公意下如何?”

“先生之策大善,便是如此吧!”

……

说干就干,第二天一早,孟聚便召了江海过来。当着江海,他鼓起腮帮子,先是把将来饥荒的恐怖预测说了一遍,接着又大力鼓吹了一通军屯的好处和重要性——总之,军屯关系东平军生死存亡,关系天下万民福祉,那是无论如何重视都不过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