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大翻领水手服的姑娘(第2/5页)

他是不会这么形容自己的。不过他有一个想法——他只能像说笑话似的提到他的这个想法——他打算过一种不平凡的生活,他的生命必定是具有一定的意义的。也许这正是他们两个合得来的原因。不过两人之间的区别是,他会继续前进,他不会为了较低的目标就停下来的。而她呢,将不得不——一如她已经在做的那样——像一个女孩子那样地行事。一想到自己选择的机会比姑娘们所能知道的要宽阔得多,他突然之间就感到心里很舒坦,使自己也能对她产生出些同情怜悯的感觉了,而且也觉得很好玩。有些时候,他都无须问为什么自己要跟她在一起,在这样的时候,逗弄她,或是被她逗弄,都会使时间不知不觉很愉快地度过。

这水真的很好喝,而且是冰凉冰凉的。

“常有人来看泰莎,”她说,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你永远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儿会有客人。”

“会有客人?”他说。他忽作奇想,这南希是不是也过于任性、过于自作主张了,竟敢与一个半职业性的、行为很浪荡的乡下娼妓为伍。至少可以说,是跟一个已经变坏的姑娘保持友好关系吧。

她猜出了他的想法——她有时候还是很灵敏的。

“哦,不,”她说,“我一点儿也没有那样的意思。哦,那绝对是我听到过的最最龌龊的一种想法。泰莎是会这样做的世界上最后的一个姑娘——那样看她真令人作呕。你应该为自己而感到羞愧。她是世界上最后的一个姑娘——哦,你以后会明白的。”她的脸涨得通红。

门开开了,没见有通常会出现的那种拖拖拉拉的告别——也一点儿没听到有任何的告别的说话声——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都是中年人,衣服很旧但倒并不破烂,就跟他们的车子一样,沿着小土路走过来,朝秋千架这边看过来见到了南希和奥利,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奇怪的是南希也是一个字都没有说,没有发出任何向他们喊叫表示友好的声音。这对夫妻分别走向两边的车门,爬进去,把车开走了。

接着一个人影从门口的阴影里走出来,这回南希倒是大声喊了。

“嘿。泰莎。”

这个女的身材像个粗壮的孩子。一颗大脑袋,上面覆盖着又黑又卷的头发,宽肩膀,又粗又壮的腿。她的腿是光赤的,穿的衣服也挺怪——一件大翻领水手衫和一条裙子。至少大热天这么穿是挺怪异的,而且还得考虑到她已经不再是个小学生了。很可能这是她以前上学时穿过的衣服,她是俭省型的人,在家时就随便穿上了。这样的衣服一般都是轻易穿不破的,但在奥利看来,它对女孩子的身材只有损害而不会有丝毫补益。她这么一穿动作显得很笨拙,跟绝大多数的女学生一模一样。

南希把他带上前去,介绍了他,他则对泰莎说——用的那种暗示语气是姑娘们一般都乐于接受的——关于她,他已经听说过不少了。

“他根本没有听说过,”南希说,“对他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要相信。我把他带来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把他怎么办,老实对你说吧。”

泰莎的眼帘很厚实,眼睛也不太大,不过颜色倒是蓝得很深沉与温柔,让人感到意外。当她把眼光抬起来看着奥利的时候,它们炯炯发亮,但既不显得友好也不含敌意,甚至都没什么好奇的意思。它们仅仅是非常深沉、实在,使得他不可能再往下说任何愚蠢的客气话。

“你们还是进来吧,”她说,一边把他们往里面引,“我希望你们不在乎我把搅拌牛奶的活儿干完。方才那对客人来的时候我就是正在搅拌,我也没有停下,如果不接着往下做,黄油说不定会毁在我的手里的。”

“星期天还干搅拌活儿,多淘气的姑娘。”南希说,“看吧,奥利。黄油就是这样做出来的。我敢打赌,你准是以为从母牛身上取下来就是这样的,只消包上放到商店里去卖就行了。你只管继续,”她对泰莎说,“要是你累了也可以让我试着干一阵的。事实上,我上这儿来是请你参加我的婚礼的。”

“这件事我也听说了一些。”泰莎说。

“我给你发过一份请帖,不过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注意到。我想还是自己跑一趟,拧你的脖子,直到你答应来了才松手。”

他们是直接走进厨房的。百叶窗一直拉到底,头顶高处有一台风扇在嗡嗡地转动。房间里满是烹饪、毒蝇药、煤油和抹布的气味。这些气味依附在墙上、地板上可能都有好几十年的历史了。可是竟然有人——无疑就是这个因炼黄油而在使劲呼吸几乎都发出了哼哼声的姑娘了——却不怕麻烦,下功夫去把碗柜和门都用漆刷成了鸫蛋青色。

为了保护地板,搅乳器四周围都铺上了报纸,但餐桌旁和炉子跟前经常要走的地方,地板都磨出了一个个的浅坑。在大多数的农家女孩跟前,奥利会表现出男子汉气概,问干这活儿要不要让他帮忙,可是在今天这样的情况下他倒拿不定主意了。她倒不像是个脾气不好的姑娘,这个泰莎,仅仅是比她的年龄显得老一些,直率和不爱理人得让人寒心。在她面前,片刻之后,连南希也都安静下来了。

黄油炼出来了。南希跳起身来去看,也叫他上前来看。他很惊异颜色竟然这么淡,几乎一点儿都不黄,但是他什么都没说,生怕南希会笑他无知。接着两个姑娘将黏糊糊的那团东西倒在一块布上,用木板子去压它,并用布将它包得好好的。泰莎翻起地板上的一个门,两人把东西抬到地下室去,至于梯子究竟有多少级,他就不得而知了。南希发出了一声尖叫,像是几乎要踏空摔下去了。他有一个想法,这事让泰莎一个人来干肯定会做得更好一些,但是她总得多少给南希一些面子的吧,就像你碰到一个爱纠缠不清的可爱的孩子时那样。她让南希把地板上铺的报纸折叠起来,与此同时,她打开了一瓶从地窨子里拿上来的柠檬水。她从屋角冰箱里取出了一大块冰,把浮头的一些木屑冲走,然后用一把锤子将它在水槽里砸碎,好往大家的玻璃杯里加上一些。在这些事情上奥利仍然没有试着去帮忙。

“好了,泰莎,”南希喝下一大口柠檬水后说道,“现在是时候了。帮我一个忙。谢谢你了。”

泰莎自管自喝她的柠檬水。

“告诉奥利,”南希说,“告诉奥利他的兜里有些什么东西。先从右面的那只开始吧。”

泰莎说了,连眼睛都没有抬起来,“呃,我想他有只钱包吧。”

“哦,接着往下说呀。”南希说。

“呃,她说得不错,”奥利说,“我是有只钱包。现在她还得猜那里面有什么吗?其实里面并没多少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