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番外-《脏狗》2

他说话和群租房的人不一样,咬字像夜里偷偷啃别人家饼干。问完一句他就不再问了,不知道是嫌我身上脏,还是震惊我真能找回来。

但凡他表现出一点犯难,我转身就走。跑回俄罗斯修炼,养我的情伤。还没开始的初恋就这样结束,我很少得到什么,更怕被人拒绝,可以说脸皮薄,穷途末路也要维持自己几乎不存在的自尊。

但是他没走,我给他一个笑容,全世界也回我笑容。

“你在这儿干什么呢?”他又问了一遍,声音里有雄性的力量感,所有艳色都和他的黑眼睛无关。

我语塞,要是阿洛在就好了,那小子最会哄女人,14岁起他买伏特加就没再付过钱。

“我等你。”我指了指他,紧张得咬不住牙。

“我?”他没弄明白似的,“等我啊?”

“嗯。”我的心情一会儿高涨一会儿低落。高涨是因为他愿意和我说话,低落是因为自己中文不够好。

“等你。我叫乔佚。”我做自我介绍,周身血液的沸点降为36度。佚,一开始我挺喜欢这个中文字,后来才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个字确实伤害到我了,比起叫乔傻逼,乔佚这两个字更让我难过。

“乔佚……”他重复了一次,带领全世界给我笑容,“我叫沈欲。”

“沈……欲?”我学着他,重复对方的名字,显得自己很会社交。可事实上我真不会,可能也会,但兜里没钱的情况下没人愿意和我交涉。

沈欲有多干净,我就有多脏,全是土。

沈欲继续用很好听的声音问我:“你家在这附近啊?”

家?我早就没家了,不动声色地编瞎话:“我离家出走。”

这个谎话不是自己的原创,是群租房的大哥教的。他说,如果有警察问起来就这么回答。真没想到自己和沈欲的相识从编瞎话开始。

沈欲用很疑惑的眼神看着我,过分关注的目光落在这边,像关心,像研究,但没有排斥。我不敢动,体会了一把换位思考。这条街上有卖狗的小贩,我的思考可没换到小贩身上,直接换成小狗。

现在沈欲开始看我的鞋了。太好了,鞋我刷过,我想冲他笑可脸上的伤开始疼。妈的,那帮人下手真狠,不还钱还揍我。

不一会儿沈欲终于决定了似的。“那你家在哪里?”

“在北京。”我老老实实地说,这个没有骗他。

“你有家里人的电话么?我帮你打。”

这问题我真的没法回答,没有,就算有我也不敢打。

“你是不是中文不太好?”沈欲换了个方式,离我更近一步,“不是中国人?”

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可能是染的金头发和金眼睛。我一向不喜欢自己的眼睛,现在倒是自豪了,为占用了沈欲的思考时间兴奋。“俄国人,我有护照。”

护照在兜里,这是唯一的身份证明,很珍贵的,这个没了我就是黑户。我把它拿出来,非常大方地塞给沈欲。你拿着,这东西在我手里没用,你要是喜欢,我送你。

“原来是俄罗斯人。”沈欲翻着我的护照,应该是看到了出生日期,“你比我小,未成年就敢离家出走啊?”

“敢。”我红着脸,偷偷比身高,“我可以叫你什么?”

中文很难,我也不喜欢学,但现在只想变成中国通,和沈欲聊上几天几夜。自己说中文的声音我也感到陌生,和说俄文的时候不一样,好担心沈欲不喜欢。

“叫我名字就行,我给你找个地方换身衣服,你给家里人打个电话吧,别让他们着急了。”沈欲把护照还给我,我不想接,想把护照送他留念。

可是我叫他什么呢?我又想起群租房里的大哥,他平视很傲慢,总让我们这么叫他,显他多牛逼似的。他说中国人都习惯叫哥,叫一声哥就能管很多事。

“沈哥。”我莫名高兴,好像自己和沈欲一下子再也分不开了,哪怕刚认识没多久。我抹着脸跟他走,到酒店门口脸又红了。虽然不清楚他带我进去干什么,但一点都不害怕。

一个敢在边陲流浪的穷光蛋还有什么可怕的?还有人会害我?况且我包里有刀。

沈欲带我经过了大堂,好多人都看着他,不是,他们才不是看沈欲,而是看我。无论是穿着还是金头发,我都像一个异类和环境格格不入。

“跟我来。”沈欲回过头跟我说。

我一下放心了,别人爱怎么看就怎么看,沈欲还没嫌我脏呢,我就跟着他。

进了电梯,面前的镜子照出两个人来,我和沈欲。我们在镜子里互相看,我好奇地问:“你带我干什么?”

“啊?”沈欲低了一下脸,“我带你休息一下,你给家里人打个电话。”

为什么又是让我给家里人打电话?不懂,想不通,没有家里人照顾也可以活下去。我假装点头,其实对休息一下这个说法很反感。

认识大哥的时候他也说给我找地方休息一下,结果就是那么一个破地方,二三十人挤在三室一厅里,每个月给他交点钱,还要跟他去抢劫。

酒店内部比想象中豪华,我没去过什么好地方,走在其中很不适应。沈欲带我到3层,然后站在一扇门前刷卡。我毫不犹豫跟着他进去,不害怕他谋财害命。

毕竟老维教过我格斗,从4岁开始训练,沈欲高半头但不一定打得过我。

“嘘,我们小点声。”他朝后嘘了一声,带我绕开套间的玄关,走到另一扇门前。我踮脚跟着,注意到鞋架上还有一双鞋。

一双男人的鞋。谁的?谁和沈欲住一起?沈欲和男人住在一起?

“我姥爷来这里疗养,我放暑假陪他来的,他这时候在睡觉呢。”沈欲走路很轻,这么一会儿白衬衫背后湿一片,布料像变粉了,“套间里有小浴室。”

小浴室?我立刻懂了,沈欲想让我洗澡,他还是嫌弃我脏了。

但我也确实挺想洗,如果是1年前,还在俄罗斯,我绝对不信自己有这么一天,莫名其妙找一个陌生人,然后跟着进酒店洗澡。可流浪之后我什么都不顾,尊严没那么值钱。

套间小房有单人床,浴室里很干净,洗手台上有牙膏牙刷,洗面奶和刮胡刀,应该是沈欲的。我什么都不敢动,看着沈欲给浴缸放水,还调水温。

他真好,以前我以为老维和阿洛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现在他们不是了。

对不起,维克多,洛迭。我心里这么想着,认真看白衬衫。他的腕骨很扁,是男人中偏细的骨架子,比俄国男人要秀气许多,但并不瘦弱。

“水有点热,你过来试试。”沈欲呼唤我过去。他是一个很容易心软的人,容易心软的人,眼睛都特别温柔,我看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