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有情劫 第二十章 长春真人(第2/4页)

葛洪双目精光暴涨,深深注视吕岩,眉头一轩,转头对南溟夫人道:“此子英华内蕴,一身道行竟似不在我徒简寂之下,看来道兄此次是有备而来,要与我灵宝宗门争这总领之位了?”南溟夫人看也不看他一眼,冷冷道:“我黄龙派也是玉虚正法,难道没有资格与贵派相争么?”葛洪一时语塞——黄龙派乃玉虚正仙黄龙真人在人间法脉,非小宗支派可比,若说资格,自然是有的,只是黄龙派人丁微薄,千余年来几乎从未真正参与过玉符灵图之争,众人已是渐渐忘了世间还有黄龙真人这一脉亲传了。葛洪被南溟夫人一语噎了回去,强笑数声道:“自然是有的,自然是有的。”不再言语,只抬眼观看场中。

只见吕岩听了潘师正冷言讥刺,并不理会,只将衣袖左右一挥,崇真宫前千万奇花,一时俱化为烟尘,纷然散去,众弟子不禁出声惊呼。

潘师正脸色大变,双掌扬起,身躯滴溜溜转了一个圈,向东、南、西、北各击出三十六掌,收回双掌,右手五指抹额,诵道:“九气苍精,太昊之灵。发生万物,草木同荣。”拔出背后长剑,向天一指,轰然一声,霎时间场上万花竞放,欣欣向荣,众人犹如置身花海,清微弟子纷纷鼓掌赞颂,王远知虽然不动声色,心中也不自禁有自得之意。

吕岩一笑,也将长剑拔出,向空一指,也不见他书符颂咒,顷刻间凌云峰头彤云四合,朔风劲吹,满天上大雪纷扬,场中奇寒彻骨,积雪三尺。吕岩转回长剑,缓缓绕身划了个圈,只见云开日出,骄阳似火,积雪尽化为黄沙,热浪滚滚,扑面而来,片刻工夫,便经奇寒酷热,那些花儿如何禁得起,须臾萎败下去。

潘师正心神剧震,他是王远知得意弟子,将来要接清微宗主,岂甘就此在天下道门之前认输?只见他大喝一声,横过长剑,咬破舌尖,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在剑上,随即将长剑向东、西、南、北各指一指,晴空中似有春雷震动,接连数响,花朵纷纭,挣破黄沙,复又长将出来。

吕岩笑道:“弩末余威,何足道哉?”向前一步步走来,每走一步,场中酷热便添一分,到了第七步上,广场上似有无形大火熊熊燃烧,奇热如炙,那些花儿纷纷枯焦,随即化为灰烬,灵宝、清微、正一三派弟子中道行稍低者已抵受不住,纷纷退出圈外。潘师正首当其冲,不由得“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向后便倒,他的师弟叶法善、罗公远连忙从左右抢上,扶住潘师正,带回场边,用丹药医治。

王远知心中怒极,高声道:“我道门各宗斗法,向来点到即止,分出优劣便罢,这位吕道友行法何以这般霸道!”吕岩收了法,异象消弭,复归清凉,道:“师叔何必动怒?非是岩不知分寸,实在是适才高下已分,潘道兄却还要强自争持,岩不得不应耳,请师叔明鉴。”王远知哼了一声,转头向岐晖道:“请岐道兄分判。”岐晖沉吟道:“吕道友,你所言倒也有理,只是终究不知收束,强横了点,务要留神。”吕岩应声称是,王远知余怒不息,却不好再说什么。

潘师正乃清微门下第一高弟,他既已败了,清微门下弟子虽多,却已无人是吕岩敌手,葛洪道向南溟夫人道:“道兄果然收得好徒弟。”南溟夫人道:“灵宝一门,独占玉符灵图,时日已然够长了。”葛洪道:“道无长短,法有高下。”提气吩咐道:“简寂,吕道友妙法惊人,你去和他印证一番,也不枉了修道一场。”简寂站起身来,飘然下场。

简寂入场,两人互相一礼,道:“道兄请了。”正欲各展手段,忽听天外歌声朗朗:

“青天莫起浮云障,云起青天遮万象。

万象森罗镇百邪,光明不显邪魔王。

我初开廓天地清,万户千门歌太平。

有时一片黑云起,九窍百骸俱不宁。

是以长教慧风烈,三界十方飘荡彻。

云散虚空体自真,自然现出家家月。

月下方堪把笛吹,一声响亮镇华夷。

惊起东方玉童子,倒骑白鹿如星驰。

逡巡别转一般乐,也非笙兮也非角。

三尺云璈十二徽,历劫年中混元断。……”

歌声浩荡,排空而来,气概不凡,有涵容天地之胸襟,直上九重之志气。简寂、吕岩愕然抬头,崇真宫前万道千僧,讶然不已。只听得歌声一顿,崇真宫上方紫气如龙翻腾,一名道士足踏虚空,现出身形,青袍芒履,长须如漆,纷然飞扬脑后。葛洪、岐晖、王远知、张应韶、南溟夫人抬头看这名道人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那道人顶上三花聚合,隐现无常,流转不已。

三花聚顶,已非地仙,乃是天仙,葛洪四百年苦修,近百年来更是仗着碧落空歌图,闭关凝炼,一举突破地仙境界,初窥天仙门径,行将飞升,却也终究不过是初窥而已,渊默入定之时也能现出三花,但决不能如这道人般自然而然,长现不散,王远知、张应韶、南溟夫人、岐晖、简寂道行尚差葛洪一筹,徘徊地仙不上,那是更加做不到了。

这道人道行如此高深,众人相顾示意,都轻轻摇头,显是无人见过这道人,心中惊讶更甚,葛洪高声喊道:“道友何方高人,来我阁皂山有何示下?”那道人在空中躬身稽首:“贫道长春子丘处机,乃全真门下,闻众位道友在此论道,特来一会。”

全真门下?长春子?怎地从未听说过?葛洪又道:“我等在此,并无别事,只是宗门论道,以定魁首而已,道友远来,请到东首观礼台上就座。”丘处机摇头笑道:“贫道此来就是为此盛会,焉有端坐观礼之理?”葛洪吃了一惊,简寂道:“莫非道长也有意于玉符灵图?”丘处机道:“不敢,贫道数百年来山中潜修,不知天地之大,今日闻得众位高人齐聚此间,心中欢喜,便想来向众位高人请教一番,不知诸位宗师肯垂手赐教否?”简寂一惊,未曾答话,葛洪道:“道友三花现顶,入道已深,我等区区道行,何劳道友在念?”丘处机道:“大宗师如此谦抑,莫非不肯指教么?”葛洪沉吟不语,场中吕岩喝道:“哪里来的野道士,辄敢闯来,搅我宗门盛会?”提剑踏上空中,剑尖连颤数颤,吐出一道青蛇也似的光芒,便向那道人缠去。南溟夫人急忙叫道:“洞宾不可莽撞!”只见那道人哈哈大笑,将大袖一振,那青蛇纷然粉碎,吕岩胸口如遭铁锤重击,踉踉跄跄晃了几晃,从空中一跤跌下。南溟夫人飞身而起,便来抱吕岩身躯,只见那道人垂头道:“少年人材质不错,惜乎入错了门户。”左袖挥出,便向南溟夫人道人击下,右袖迎风张开,向吕岩身躯兜来。只听得霹雳一声滚响,满天上流云翻涌,南溟夫人身躯向外翻出数里,立在层层乱云之中,脸色煞白;那道人右袖一伸一卷,吕岩身躯已然消失,想是已被道人以袖里乾坤的手段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