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玉面丸(第7/12页)

我起初并没有想到这里面会出什么事件,不曾想三更时分,就有人传来话说风露和花坞两院的好几位客人吃喝完茶果点心就各自有些身体异常起来,风露人间的客人还好些,先是脸色红胀进而发紫,然后全身抽搐,两眼发直,只想作呕但又呕不出什么,模样看来像是急惊风,跟班下人已火速奔去寻医了;而花坞的国舅和其他几位客人那时正在切西瓜猜里面有多少瓜籽以做赌局玩,当时国舅正低头对着两半切开的西瓜在数籽,突然大叫一声就一脸撞进西瓜瓤里,众人把他拉开之际就发现他昏厥了,再灌水掐人中也没反应,后来一摸鼻息竟然全无了!

“后来呢?”乌糍姐急得扯着传话的丫头直问。

“后来?后来连那几个也不知道是着急过头还是怎么的,也有的开始弯下来大吐黄水的,还有的跑到茅厕去泻肚子,反正都十分不舒服起来了。”丫头耸肩,“夫人不是正好也在风露人间么,听说花坞也出事了就赶过来张罗,这会儿还没抽得空查缘由呢,若是因为厨房这里做事不干净导致老爷们得病,她可不轻饶!”说完她就走了,剩下厨房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罗娘双臂抱在胸前朝乌糍姐努嘴,“先几个时辰里,酒饭茶果都吃过,如何查呢?”

我和赵不二在一旁都还不知所以然,阿旺冲我俩龇牙,“真要查出来是厨房做事不干净,那轻则罚扣月钱,重的……那些老爷都跟官府有关系,莫不要送咱都到官府法办?”

“兔崽子就别瞎搅和了!”罗娘呵斥完阿旺,大家都默在那里,好半晌才散开继续干活去了。

后半夜还好没什么动静,除了各院来传唤些汤水外,一直到鸡鸣前还算平静,我和赵不二忙完一整夜的差事,好歹能回家了。

小琥一直对我在萼楼做事而十分担忧,听完我跟他描述的昨晚的情形,他沉默了一会儿,“那盒摔碎的胭脂你打扫了么?”

我有点惊讶他怎么先问起这个:“打扫了啊,院子里一般都叫阿浊打扫,做完工吃饭的时候我看她在外面打扫来着。怎么?”

“你先前不是就说过,奇怪为何萼楼那什么夫人要请赵不二和你去做工么?”小琥眉头拧紧,“阿浊说的话大概就是答案之所在……萼楼恐怕很危险,只是我想不通她们究竟是怎么做的,把人叫去弄走,能做什么呢?那胭脂有什么玄机?”

“若有事,今晚回去便知道了。”我说这些时已经困倦得眼皮子打不开了,小琥看我的样子不禁莞尔,“你先睡吧,我今日出去时也向当地人打听一下,萼楼既然那么有名气,问问便知了。”小琥说完便出门去了。

我半敞着门昏昏睡熟,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依稀听见大门外有人走进来,像是陌生男人的脚步,略翻个身,心里还想到头羹店都关张了,大上午的有谁会来?

就听得一个男声说:“下毒的人找到了,看她手上指甲缝里还粘着红的,就是毒药的铁证!”

——我顿时惊醒,不由分说坐起来,把双手指甲缝仔细一看,微微的红色,果然有些残留在里面,是胭脂?我脑子里“嗡”的一下响,原来那胭脂真的有毒!

连滚带爬下床跑到院子里看,烈日炎炎下,什么人也没有啊?我怔在那里,刚才明明有人进来说捉拿下毒的人么?哪儿去了?

我正站那发呆,赵不二的堂客从街上提一桶水回来了,看见我便奇道:“这才巳时二刻你怎么就醒了?”

我赶紧问道:“方才有人进来么?”

“我刚出去,从家门到那边水井再回来这一会儿工夫,猫狗都不见,哪来人了?”女人看我的样子“噗嗤”一笑,“看你这样子八成是睡迷了,做梦呢吧!”看她不在意地走了,我仰头看一看天,日阳刺目,且异常灼人,我只好躲回屋里,抹一把头脸的汗重新躺下,一抬手又看见指甲缝里的红,惊得又坐起来,莫非他们真是吃了我经手的点心才发作病倒的?……可如何是好?若被查出来是不是真的要被送去官府法办?这当儿小琥也不在,我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真急死人了!

顶着暴晒我走到街上的水井边,打一桶水仔细将手洗了几遍,把那点红都抠得干干净净,才再回到睡觉的屋里,进门就见我养的乌龟在地上慢慢地挪动,我心里不禁又想起过去,心里生起一阵悲凉,俯身抓起它:“小武,你怎么不变成小武了?”说到这,我的眼泪就掉下来了,“小武,你快出来啊?你以前不是总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就变成人么?……你快变啊?”乌龟只是温吞地睁着绿豆儿眼看看我,就把头慢慢缩进壳里了。我蹲在那里看着它发了好一会儿愣,想想又害怕,但害怕也没有用,满脑子乱得像糨糊一样,蹲得腿酸就索性坐在地上,头挨着门槛,不知过了多久居然也睡着了,这一觉就睡到日影西斜——

“月儿、月!怎么睡在这里?快醒醒!”

是小琥的声音,我睡得头昏昏的,模糊睁眼,“诶?什么时辰了?”

“我把活儿都做完回来了,你说什么时辰?”小琥好气又有点好笑的样子,“你也不嫌地上凉?快洗脸去!”

我揉揉眼赶紧爬起来,走到院子里水缸边舀水洗脸的当儿,就听见赵不二的大嗓门从外面街上传来:“……你们不知道,那萼楼真是名不虚传啊!什么皇亲、国戚、巨富的大人物都有!”

“赵掌柜,那你在厨房都做什么饭菜?不会还做你那几碗头羹吧?”有人寒碜他。

“嘁!我炒的菜那些老爷都爱吃得什么似的,平时山珍海味吃惯了,偶尔换我这种有滋味火候的小菜调剂一下,才觉得好呢!”赵不二洋洋得意,我一边洗脸一边听着,冷不防小琥走过来低声道:“我今天也跟人打听过,那萼楼就是本地数一数二的妓馆,只是地处得荒僻些,一般人少去,且只接待巨富贵胄,普通人根本消费不起,所以知道里面底细的人也没有。”

“昨后半夜也没什么了,也许只是虚惊一场?”我想了想,“其实也不确定那胭脂是否真有毒,但按理说如果胭脂有毒,那碧茏夫人她们自己不先被毒死了?我是太紧张所以自己吓唬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