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另一种选择(第2/4页)

长廊寂静。

‘事到如今,你依旧打算沉溺在这可悲的角色扮演中吗?’

少年王的声音很好听,带着这个年龄段特有的孩子气,却也有着属于高位者的意味深长。

人类的耳目远没有英灵那么聪敏,之所以隔了那么远的距离依旧能听得到,大概是因为年幼的吉尔伽美什使用了宝物库里的财宝吧。

至于角色扮演……指的是‘贞德’吗?还是些别的什么?

立夏在心中叹息,并回应少年王:

‘别无选择。’

中世纪的法兰西,总归还是将贵族的出身看得极为重要。

加冕式后的宴请贵族与群臣,明面上是为了庆祝,实际上未尝不是筛定未来会被国王器重信任的那些少数人。

这是属于上流社会的,别有用心的欢宴,在这为时一晚的短暂交谈里,决定一个国家的未来。

他们交谈中的‘新贵’这个词汇,实际上有两层含义。

其一是表面上的,新王查理最信任的军队统帅一类的角色。

而另一重含义……则是新生的贵族。

将由‘贞德’开始,福及子孙。

因此,也难怪那些贵族们会谈论这些,毕竟自称‘让那·达尔克’的少年,正是带来胜利之人,被新王拉拢用以巩固统治是定然。

至于这份爱重的保质期究竟是多久,除却身为英灵的吉尔元帅外,恐怕并没有人会去深究。

对着这些带了误解的猜想与解读,少年无动于衷,就像是面对一些枯燥琐碎的日常。

因为他知道,那些人说的,是对的。

被贵族们所谈论的‘新贵’,也正是查理将他召来的原因。

最起码──表面上,是这样的。

正如历史所记录的一样。

今天的藤丸立夏,也依旧行进在‘正确’的道路上。

兰斯堡垒。

作为法王查理七世加冕后的歇脚处而开放。

少年跟随着法王的脚步离开作为宴厅的大间,去往了另一区域。

当踏入房屋内时,他就意识到了,这里的作用。

线绣花纹的羊绒地毯铺了满屋,从正中选用了绛红,通天一样笔直的通向了王座。

查理七世拖着沉缓的步履,一步步走向这来之不易的王座与地位。

一直紧随其后的少年统帅,在这一刻停下脚步,与法王之间的距离也在这时开始愈发遥远。

当查理七世终于在王位上落座时,立夏听到了他的声音。

“贞德,我的圣徒。”高台之上的法王,向少年统帅伸出手去,递出了无人能够拒绝的橄榄枝。

“你可愿福泽后世,位列贵位?”似乎预料到会得到拒绝一样,他又加大了筹码:“我想想……公爵如何?”

公爵,即为勋贵的顶点。

空降一位公爵,无论怎么想,都是一件荒唐的事,且不利于稳固老牌贵族的心。

不管怎么看,这都不是一个王权所有者应该说出口的允诺。

而现在,在查理七世的言词中,却像递出一件玩具般轻松。

“……感谢您的信任,不胜荣幸。”接下来,却如魔物所预料的一样,他听到了来自少年的拒绝。

“我并没有做出什么足以成为贵族的功绩,如果陛下愿满足身为‘贞德’的一点私心……希望,您能免除栋雷米的赋税。”

濒临破碎的法兰西。

为了国家高举旗帜,义无反顾的献上一生,从此致死也没能再看一眼故乡。

拥护王储查理封王的圣少女,在功成名就后,言行举止依旧清贵如初。

拒做贵族的贞德,只希望家乡的赋税能够被减免。

尽管听上去非常不可思议,但这的确是那位圣少女的一生中,最接近凡人的时刻。

让人切实感受到,贞德,也确实有着身为人类的私心。

这能够算作贪婪吗?

玛门搁置在袍服上的指节颤动了一下,他看着那些在虚空中跃动的,属于人类的情绪,以此对于人心,进行判断。

透过玻璃彩窗而来的,是夜晚的满天星光。

那些星星的河水在一点点流淌,正如少年人的情绪。

清澈、浪漫,又不失热烈。

毋庸置疑,那是贪婪。

只不过,玛门在此之前从未见过……如此吝啬又富有的欲念。

比金更辉煌,比银更绚目。

魔物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喉咙处因此而被点燃的干渴。

却也在对方过于清明的目光中,一同清醒着。

多么像一场旖旎迷离的梦,人类少年比月光更绀蓝一些的眼眸,其内缭乱着星河波光。

那是身为魔物的玛门所不能理解的,净粹如雪川一样的理想。

人类的情绪,也可以如薄荷一样清亮吗?

似乎是静了许久,久到立夏已经开始提起心中的警惕,而这时,他听到了‘法王’的声音──

“那些风雅的,一同落下的花与雪。”

立夏愣了愣后才反应过来,他说得,是加冕式前一同随军在兰斯的街道骑马而过时,两个人所交谈的东西。

他告诉那时还是王储的查理,自己在梦中看到了大雪中的落花,因为这样的风景太美了,美到不想有醒过来。

那个时候的查理,对此抱有欣赏的态度,憧憬的感叹着梦境的绮丽。

而现在,身为法王的查理对他说──

“我没有见过你所说的,梦里的风景。不过,就像你描述的梦一样,这个世界虽然美丽,却也非常冷酷。”

少年的嗓音有些发沉,咬字冰凉:“您……是对的。”

美丽的繁花,冷酷的霜雪。

这就是世界的双面性,同时,也属于每一个人类的一生。

“人类的一生总与悲哀相伴,却又缺少自知。”魔物突然想起了什么,发出一声短短的嗤笑:“啊,抱歉,我差点忘了一点。你们并非缺乏自知……而是不得不遗忘。”

少年的神色,随着他的话一点点冷了下去。

“如果一直记着那些残酷的东西,人类就无法活下去了吧?”魔物的笑容非常温雅,带着些暖和的错觉,说出了残酷的话:“毕竟无论在哪个时代,对于你们而言,似乎没有关于‘英雄’的幻想,很快就会死掉。”

“……不是那样的。”少年哑着嗓子回应道。

但是,就算他自己也能听出,这句话里的底气究竟能有几分。

见状,扮演国王的魔物,向着他扮演圣徒的人类少年露出了饱含恶意的笑容。

那唇角勾出的弧度,带着诡异的扭曲感,似乎是在嘲笑,又好像哭泣。

“花这种脆弱的东西,应当是活在春夏吧?我不记得有没有看过花与雪一齐从天而降的样子,但是,如果只是单纯的雪,我还是有记忆的。”他无视少年眼底的抵触,自顾自陷入了某种不经意间的回忆里,说出了那些漫长岁月中沉溺在半梦半醒里的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