缬罗 七(第4/4页)

  “既然我要这两个奴隶,依施闼尔哥哥也要,就去求英迦大君裁断吧。只是哥哥别忘了,大君是我的舅舅,可不是你的舅舅。”缇兰语气平缓,骄横态度却更甚于依施闼尔。

  依施闼尔颊上的筋肉抽紧了。他们的父亲钧梁名义上仍是注辇王,实则早已成了废人,英迦大君才是真正的一国之主。他抿紧了唇,扭转脸大步走开。

  缇兰亦不再理睬他,唤了声“弓叶”,便有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小女奴应声上前。缇兰把索兰送进小女奴怀里,道:“你和乳娘带着索兰回寝宫去用晚膳,我要出去走走。”

  弓叶骇了一跳,当即跪下了,道:“殿下,要是没人扶着您,上头怪罪下来,弓叶就没命了。”

  “怕什么,这儿不是现成的新奴隶?喂,你们过来给我领路。”缇兰还蹲在地下,一只小手蛮不讲理伸在空中,就那样等着人牵她起来。

  季昶的面孔一下子烧得火辣辣的,是耻辱,又似乎还夹杂有旁的什么,他自己也分辨不出。“我不做奴隶。”他说。

  “不做奴隶就得死,你难道不怕死么?”缇兰歪着头,仿佛很困惑的模样。

  季昶咬着牙说:“我不怕。”

  缇兰一愣,又忽然展颜笑了起来,说:“你骗人。那天你整个人吓得发抖,说话也发抖呢。”

  她双眼上拦着寸把宽的缎带,谁也看不见她眉睫下的波光如何流转——人们能看见的,单只是她半个笑容而已。可就是这一瞬间,季昶觉得有什么东西冲破他的胸腔,乘着风扑棱棱飞了出去,消失在青天深处,再也回不来了。

  “喂,你发什么呆呢?拉我起来啊。”缇兰顿足,腕上踝上银铃乱响。“我要去外面。”

  季昶自己也惊异,他会那样自然而然探手出去,将她牵了起来。

  “还有一个呢?那个高个子的呢?”缇兰另一手在空中茫无目的地探寻着。

  汤乾自握住了她,应道:“是,殿下。”

  缇兰又笑了,仰起头说:“是你,我记着你的声音。你胆子比他大,那时候你手上也发抖,可是说起话来,又好像没事儿似的——哎呀,你做什么?”她倒吸一口冷气,眉心拧结起来。

  “回殿下,小心脚下台阶。”汤乾自凛然一震,缓缓放松了瞬间不自觉收紧的手劲。

  那个烈火焚城的雨夜,栩栩地在他眼前重新活了过来。不止一回,他竟对这样一个孩子动过杀心。犹记得那夜隔着凄冷雨幕,看见她在夸父肩上茫然回首的模样,颊边那一点殷艳的红,是他扬刀将斩时,刀尖甩出的一滴血。可是,她至今还以为季昶与他曾救过她一命。多可笑,起意杀她,是那样明晰简单不费思量的一件事,如今他却连直视那盲女孩儿脸蛋的勇气也忽然丧失了。

  缇兰却浑然不知他满腹心事,只管一手拖着一个人,兴冲冲地要向悬台上跑:“走,看星星去。”发觉他们步履踌躇,她又嘻地一声笑了出来:“真笨,你们看,然后说给我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