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上学的日子(第2/7页)

“那你呢?”伯蒂问。

“我怎么?”

“你不是活人吧。你云游四方,做这做那。”

“嗯。”赛拉斯说,“我就是我,不是其他的什么。如你所说,我不是活人。如果我结束了这种状态,我就不复存在了。我这类人只有两种状态,要么存在,要么不存在。你听懂了吗?”

“没太懂。”

赛拉斯叹了口气。雨已经停了,朦胧的暮色渐渐变得清润。“伯蒂,我们保护你是出于很多原因。”

“那个伤害我家人的人,那个想杀我的人,你确定他还在外界?”伯蒂问。关于这件事他已经考虑良久,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没错,他还在外界。”

“那样的话,”伯蒂语不惊人死不休,“我要去上学。”

赛拉斯向来沉着冷静,即使世界末日来临,他的内心应该依然波澜不惊。可眼下他张大嘴巴,皱起眉头,只吐出两个字:

“什么?”

“我在坟场里学了很多,”伯蒂说,“我会隐身术,我会阴魂不散法,我能打开食尸鬼之门,我还认识星座。可坟场之外还有另一个世界,那里有大海,有岛屿,有失事的船只,还有猪。我是说,外面的世界满是我不了解的东西。这里的老师教了我许多知识,但我需要更多,如果有朝一日我想在外界活下去的话。”

赛拉斯不为所动:“这绝不可能。在这里我们能护你周全,可到了外面怎么办?在外面,什么都可能发生。”

“没错,这就是你刚才所说的‘潜能’。”伯蒂表示赞同。沉默片刻后,他接着说:“有人杀了我的父母和姐姐。”

“没错。”

“一个男人?”

“对。”

“这意味着,你问错问题了。”

赛拉斯挑起一边眉毛:“怎么说?”

“如果我到了外面的世界,”伯蒂说,“那问题不是谁将保护我,不让他伤害我——”

“不是吗?”

“不是,问题是谁将保护他,不让我伤害他。”

树枝刮擦高塔的窗户,仿佛想钻进去。赛拉斯用刀锋般的指甲掸去衣袖上一片看不见的灰尘,说:“我们会给你找一所学校。”

没人注意到那个男孩,起码一开始没有。没人记得他是什么时候来到这个班的。他坐在教室后排中部,不怎么主动回答问题,除非被点名。就算被点名,他的回答也简短乏味,让人扭头就忘。也就是说,他能在他人的意识和记忆中隐去身形。

“你觉得他们一家子信教吗?”柯比先生在教师办公室里问。他正在批改作文。

“谁家?”麦金农夫人问。

“初二(2)班的欧文斯。”

“个子高高,满脸粉刺的那个?”

“我想不是,他身高中等吧。”

麦金农夫人耸了耸肩,问:“他怎么了?”

“他什么都用手写,字非常漂亮,他写的字体以前叫铜板体。”

“这和信不信教有什么关系?”

“他说他们家没有电脑。”

“然后呢?”

“他还没有手机。”

“我没看出这和信仰有什么关系。”麦金农太太正坐在座位上用钩针钩一条婴儿毯,这并不是特地为谁做的。自从办公室禁烟后,她就开始用钩针编织东西。

柯比先生耸了耸肩,说:“那个孩子很聪明,只是不知道一些常识。还有,学历史时他会编出一些书本上没有的细节。”

“他不知道什么常识?”

柯比先生批完伯蒂的作文,放到一叠作文本上。若眼前没有实实在在的东西,一切都显得模糊不清且无关紧要。“常识……”他嘟囔着,转眼就忘了这事,正如同他忘了将伯蒂的名字添到花名册上,如同伯蒂的名字在学校的数据库里搜不到一样。

这个男孩是个模范学生,但大家不知不觉就会忘了他。大多数空闲时间,他不是在英语教室的后方,就是在图书馆。英语教室里有好多排书架,放满了古旧的简装书。图书馆很大,满满的全是书和老旧的扶手椅,他可以在那儿如饥似渴地读书。

连同班同学也无法记住伯蒂,只有伯蒂坐在他们面前时,他们才会想起他。可一旦伯蒂从他们的视野中消失,他这个人也会从他们的脑海中消失,他们根本不会想到他,也不需要想到他。如果让初二(2)班的孩子们闭上眼睛,说出班里二十五个男孩女孩的名字,他们不会说出伯蒂。他的存在就像幽灵一样难以捉摸。

当然,他在场时就不一样了。

尼克·法思因,十二岁,但说他十六岁也有人会信。他体格高大,嘴角总挂着奸笑,缺乏想象力。总的来看,他是个讲究实际的家伙,在商店偷东西时极有效率,偶尔还会露出恶霸的一面。他逼迫个头比他小的孩子对他言听计从,毫不顾忌自己的形象。不过呢,他有个朋友,叫莫琳·奎林,大家都叫她莫。莫很瘦小,肤色浅淡,长着淡黄的头发、水汪汪的蓝眼睛和总爱东嗅西探的尖鼻子。尼克喜欢在商店里偷东西,不过告诉他偷什么的是莫。尼克会伤人,会恐吓,但怂恿他去欺负那些人的是莫。莫有时会告诉他,他俩是绝佳拍档。

此时,两人正坐在图书馆的角落里分钱。他们制住了八九个初一的孩子,让他们每周上交零花钱。

“那个叫辛格的还没上交零花钱呢。”莫说,“你得去找他。”

“好。”尼克说,“他会乖乖把钱交出来的。”

“他偷了什么?一张CD?”

尼克点点头。

“指出他的不良行径,让他乖乖就范。”莫努力装出侦破疑难案件的电视节目中主持人的腔调。

“小菜一碟。”尼克说,“我们是绝佳拍档。”

“就像蝙蝠侠和罗宾。”莫说。

“莫不如说,更像杰奇医生和海德[1]。”有人接话。那人正坐在窗边的一张椅子上看书,尼克和莫都没注意到他。那人站起身,走出房间。

保罗·辛格正坐在更衣室的窗沿边,双手深深插进口袋,心事重重。他从口袋里抽出一只手,张开,看着手心里的一把硬币,摇了摇头,把手合拢。

“这是尼克和莫在等的钱吗?”有人问。保罗吓了一跳,把钱币撒了一地。

问话的男孩帮他捡起硬币,递给他。男孩年纪比他大,让他觉得似曾相识。

“尼克和莫,你和他们一伙的吗?”保罗问。

男孩摇了摇头。“不,我觉得他们很讨厌。”他犹豫了一下,接着说,“其实,我能给你一点建议。”

“嗯?”

“别给他们钱。”

“说得轻巧。”

“就因为他们勒索你了?”

男孩看向保罗,保罗羞耻地扭开头。

“他们打你,威胁你,逼你到商店给他们偷CD,然后又跟你说,如果你不交出零花钱就去告发你。他们做了什么?拍了你偷东西的过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