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上学的日子(第4/7页)

“随你怎么想。不过,我觉得管用。”

“我得赶快回家了。”伯蒂急切地说,“不然他们会担心我的。”

“好。”

“很高兴遇见你。”

“祝你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安贝拉和波尔图纳继续怒目而视。罗迪对伯蒂说:“恕我冒昧,请问你的监护人他还好吗?”

“赛拉斯?他挺好的。”

“请代我们向他问好。恐怕在这么个小小的教堂墓地,我们永远也见不到荣誉卫士的一员。不过,知道他们在那儿,我们就很安心。”

“晚安。”伯蒂说,虽然不明白罗迪在说什么,他还是将这事放在了心上,“我会告诉他的。”

他拿起书包,步入让他倍感舒适的阴影之中,向家走去。

和活人一起上学并不能成为不上死人课程的借口。长夜漫漫,伯蒂有时累得不行,就只好在午夜前向老师道歉请求早退,爬到床上后倒头就睡。但多数时候,他会坚持把课上完。

这些天,彭尼沃斯先生对伯蒂的学习态度无从抱怨。伯蒂学得很认真,还时不时提问。

今夜,伯蒂问了阴魂不散法该怎么施展,他问得越来越具体,让彭尼沃斯先生很是恼怒,因为他自己从没仔细钻研过这门法术。

“我该怎么在空中制造出一个冷点?”伯蒂问,“我想我已经掌握了恐惧术,但我怎么才能把它升级成恐惧大法?”彭尼沃斯先生叹了口气,清了清嗓子,绞尽脑汁为伯蒂解释。等到下课时,已是清晨四点。

第二天上学时,伯蒂很累。第一堂课是历史,他向来非常喜欢的一门课,尽管他经常得忍住冲动,不去反驳说事实不是这样的,至少亲历者不是这么说的。可今天上午,他一直在和困意作斗争。

他竭尽全力专心听课,对周围发生的事一点都没关注。他一会儿想着查理国王一世,一会儿想着他的父母——养父母欧文斯夫妇,还有他记不得的亲生父母。这时响起了敲门声,全班同学和柯比先生扭头看去。门口是个初一男孩,有人派他来借一本教科书。

大家转头时,伯蒂感到自己的手背被扎了一下。他没有痛呼,只是抬起头。

尼克正居高临下地冲他咧嘴笑,手里捏着一根削尖的铅笔。“我不怕你。”他低声说。

伯蒂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背,一滴血正从伤口中沁出来。

当天下午,莫在走廊里碰到伯蒂。她的眼睛大得出奇,眼珠边的一圈眼白都看得到。

“你很古怪。”莫说,“你没有朋友。”

“我来这儿不是为了交朋友,”伯蒂实话实说,“我是来学习的。”

莫抽了下鼻子:“你不知道这有多怪吗?没人是来学校学习的,我是说,大伙儿来学校是因为不得不来。”

伯蒂耸了耸肩。

“我不怕你。”莫说,“不管你昨天耍了什么把戏,你没有吓到我。”

“知道了。”伯蒂说罢,沿着走廊走开了。

卷进这件事,他是不是错了?他失策了,这毫无疑问。莫和尼克开始谈论他,整个年级似乎都开始关注他,对着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他渐渐变得真实存在,而不再于他人的意识中缺席。这让他很不舒服。赛拉斯警告过他要保持低调,在学校里来往要半隐半现,可这样的平静被打破了。

当晚,伯蒂把发生过的一切告诉了赛拉斯。赛拉斯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

“我真不敢相信,”赛拉斯说,“你竟然能这么……愚蠢。我千叮咛万嘱咐,要你务必处于隐身状态,而你倒好,反倒成了学校的焦点。”

“好吧,那你说我当时该怎么做?”

“这不是重点。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他们可以跟踪你,伯蒂,他们能够找到你。”赛拉斯平静无波的外表如同一层又厚又硬的岩石,而里头却是滚烫的熔岩。赛拉斯似乎在努力压下怒气。正因为伯蒂了解他,才知道他有多生气。

伯蒂咽了口唾沫:“那我该怎么做?”

“别再去上学了。”赛拉斯说,“学校的事只是个实验,一个不成功的实验罢了,到此为止。”

伯蒂沉默片刻,说:“上学不只是为了学习,还涉及许多别的方面。你不知道在一间坐满人的房间里,人人都在呼吸,这种感觉有多好吗?”

“这种感觉我并不理解。”赛拉斯说,“所以说,明天你别去上学了。”

“我不会逃避,不会刻意躲开莫、尼克和学校。我要离开这里,你留不住我。”

“听话,孩子。”赛拉斯天鹅绒般的嗓音溢出一丝怒气,在黑暗之中飘摇。

“要是我偏不呢?”伯蒂的双颊灼灼发烫,“你会做什么来把我留住?把我杀了吗?”说罢他掉头就走,向坟场大门外走去。

赛拉斯大声喊叫,想让他回来,随后他闭上嘴,独自一人站在黑夜中。

大多数时候,他的表情无法解读。他现在的脸就像一本书,其语言早已失传,其字母无从想象。他让阴影如毛毯一样裹住自己,盯着伯蒂离去的路,没有跟上去。

尼克·法思因躺在床上睡得正香。他梦见了晴空万里之下,碧波万顷之上的一群海盗,可美妙的梦境在刹那间破灭。上一刻他还是掌管一艘海盗船的海盗王——这是一个充满快乐的地方,海员们都是听话的孩子,十一岁上下,女孩们例外,她们比尼克大一两岁,穿着海盗服显得特别漂亮;下一刻,他忽然孤零零地站在甲板上,一艘大如游轮,挂着破烂黑帆,船首有骷髅标志的黑色巨船正划破风暴,直冲他而来。

接着,以梦境特有的变化方式,他站到了迎面而来的巨船的黑色甲板上,有人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对他说:

“你不怕我。”

尼克抬起头。面前的人身着海盗服,手握短刀刀柄,面色死气沉沉,让他不由得心里发毛。

“尼克,你觉得你是个海盗吗?”这人问。忽然,尼克觉得对方有些熟悉。

“你是那个孩子。”尼克说,“鲍勃·欧文斯。”

“我,是诺伯蒂。”那人说,“而你,需要改变,翻开新的一页,改过自新。不然的话,你的日子会很不好过。”

“怎么不好过?”

“脑袋上不好过。”刹那间,海盗王变成了他班上的那个男孩,他们站到了教室里,而不再是海盗船的甲板上。不过风暴仍未止息,教室的地板如同海上的船,正在剧烈地颠簸摇晃。

“这只是一场梦。”尼克说。

“这当然是一场梦。”男孩说,“如果我在现实生活中这么做的话,那我岂不成怪物了?”

“在梦里你能拿我怎么着?”尼克勾起嘴角,“我不怕你,你手背上还有我的铅笔印呢。”他指了指伯蒂手背上的石墨印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