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的演员(第2/3页)

3. 他跟一个名叫葛丽泰的女人有染,这个女人是工业大亨科贝尔的妻子。葛丽泰非常想当演员,所以科贝尔先生就投资了几部电影,葛丽泰理所当然是这几部电影的主角。本达是葛丽泰的情人,葛丽泰跟着他到处走,一点都不谨慎,这件事是众所周知的。实际上,本达从来都没有谈论过这些事情。他对这些事情持鄙视的态度,既以高傲的架子和风度示之,又玩世不恭到让戈德堡医生不寒而栗。医生绝望地对自己说,不,没有人能把本达的私生活摸得一清二楚。这铁定是一宗谋杀案,但案子应该由警察局来调查。

戈德堡医生当然不知道警察局正在采取的行动。他一直等待着警察局的消息,心情变得越来越沮丧。本达已失踪了整整一个月,现在人们谈起他时都开始使用过去时态。

一天晚上,戈德堡医生偶然遇到老演员莱布杜斯卡。在他们东扯西拉的时候,很自然地提到了本达的名字。老莱布杜斯卡说:“哎呀,他的确是个好演员。我记得他当时大概二十五岁,在易卜生《群鬼》那部剧中饰演奥斯瓦尔德,他演得真是太棒了。啊,医学院的学生过去常去剧院观摩学习麻痹的症状!后来他出演了《李尔王》。嗯,我不能告诉你他演得怎么样,因为那时候我一直盯着他的双手。他的手就像八十岁老头的手,骨瘦如柴,皱皱巴巴,看起来真是可怜。直到今天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我本人对化妆略知一二,但是在这方面,别人都比本达差远了。一个演员居然能把演艺工作做到这个份上。”

听到一位演员同行这样说起本达,戈德堡医生喜忧参半。

莱布杜斯卡叹息道:“他对待表演很认真,确实很认真。有一次他威胁了戏装师。他大喊道,如果你在我的外套上用这么劣质的花边,那我就辞演国王这个角色!他不允许别人用粗制滥造的东西搪塞自己。啊,当他准备出演奥塞罗时,他跑遍了所有的老古玩店,你相信吗,他找到了一枚文艺复兴时期的戒指,在出演奥塞罗的时候他就戴着这枚戒指。他说如果他身上有这样的东西,就能演得更好。你都不能说他是在表演,他简直就是奥塞罗的化身。”

莱布杜斯卡说得吞吞吐吐,不知道自己是否措辞得当。莱布杜斯卡沉思道:“在幕间休息的时候,他就像一头脾气暴躁的熊,他会把自己关在化妆室里,这样就没有人会影响到他的情绪。他酗酒严重,损伤了神经。”他打算告辞,又说:“好了,我要去电影院了。”

那个晚上戈德堡医生闲着没事干,于是说:“我跟你一起去。”电影院上映的是一部海军题材的电影,但是戈德堡医生并没有十分关注剧情。他听老莱布杜斯卡絮絮叨叨地讲着本达的事情,眼里几乎都快涌出泪水来。

莱布杜斯卡说:“他根本不是演员,而是一个魔鬼。一辈子对他而言根本不够,就是这样。他私下里是有些无赖,但是在舞台上他就是彻头彻尾的国王或流浪汉。我告诉你,他挥手的样子会让你觉得他能主宰自己的整个人生,而他的父亲只是一个到处流浪的磨刀匠。喂,你看那个遇海难的人,他在一个荒岛上,但是他的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真是个傻瓜。你看到他脸上的假络腮胡子了吗?如果要本达来演这个角色,他会留起真正的络腮胡,还会让指缝里有些脏东西。嘿,医生,你忽然间这是怎么了?”

戈德堡医生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不好意思,我刚才想起来我有一些事情。非常感谢你。”说完他就冲出电影院。他重复道,本达会留起真正的络腮胡,本达确实会留起真正的络腮胡!为什么我之前就没想到呢?

他钻进离他最近的那辆计程车,大声喊道:“去警察局!”当他找到值夜班的警官时,便苦苦哀求这位警官看在上帝的份上立即查一查9月2日或邻近几天是否有地方发现了一具无名流浪汉的尸体。出乎意料的是,这位警官真的去查问这件事,这很可能是因为戈德堡医生把他弄烦了,而不是他对这件事真有什么热情或兴趣。此时戈德堡医生焦虑不安,他的心里冒出一种可怕的想法。

警官转过身来说:“先生,9月2日早晨一位猎场看守人在克里沃克拉特的森林里发现一具尸体,死者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无名流浪汉;9月2日在利托梅利赛附近,从易北河里打捞出一具无名男尸,死者年约三十,至少在水里泡了两个星期;9月10日,一位年约六十的不知名男子在涅梅茨基布罗德附近自缢身亡——”

戈德堡医生气喘吁吁地问道:“知道那个流浪汉的具体情况吗?”

警官盯着焦虑不安的医生说道:“是谋杀。根据当地派出所的报告,他的头盖骨被钝器击碎。尸检的结果是:有酒精中毒的迹象;死因是颅脑外伤。这是照片。”警官以专家的口吻补充说:“哎呀,这确实是他杀。”

照片只显示了尸体腰部以上的部位。死者身上满是虱子,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棉布衬衫,衣襟也没有扣上。额头和眼睛的位置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只有长着粗硬胡碴的下巴和半张开的嘴才显示出这是一个人。戈德堡医生害怕地瑟瑟发抖。这会是本达吗?

他用哽咽的声音问道:“他……他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识别标志?”

警官浏览着一堆文件,说道:“嗯,身高五尺八,头发发灰,牙齿烂得厉害。”

戈德堡医生大大松了一口气。他兴奋地说:“这不是他。很抱歉打扰您了,但是这不是他。绝对不可能是他。”

在回家的路上,他宽慰地对自己说,这绝对不可能是他。天啊,他可能还活着,也许他现在就泡在哪个夜总会里,比如奥林匹亚或布莱克·卡蒂。

那天晚上戈德堡医生又来了一场布拉格的夜生活。他去了本达过去常去的所有地方,他端着杯子喝水,目光透过金边眼镜仔细查看每一个角落,但是他没有发现本达的踪影。到了凌晨,戈德堡医生的脸色唰地一下变白了,他一边在心里大声骂自己是个傻瓜,一边匆忙向车库跑去。

那天清晨戈德堡医生去了地方警察局,他把局长从床上拽了起来。幸运的是,他曾经亲手给这位局长做过阑尾切除手术,当时他把切除下来的阑尾保存在酒精里,并作为纪念品交给局长。因为这样绝对不算浅的交情,戈德堡医生在两个小时之内便争取到挖掘尸体的指令,他来到无名流浪汉尸体挖掘现场观看,与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位医官,这位医官看起来十分不悦。

医官咆哮着说:“你可以相信我的话,布拉格警察局此前询问过这个人。他不可能是本达。啊,这个人是个肮脏的无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