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突袭 第十章 埃利亚斯(第2/4页)

我过了一秒钟之后,才发觉空中响起的那声怒吼,实际上是我自己发出的。我当时距离马库斯只有一英尺远,很想胖揍他一顿,而他的两个癞蛤蟆手下,赛迪乌斯和朱利乌斯,从背后抓住了我,向后扯我的双臂。迪米特里厄斯马上就站到我这边,一记超帅的肘锤闷在赛迪乌斯脸上,不过朱利乌斯也趁机踢到迪米特里厄斯的后背,把他踹倒了。

然后,银光一闪,海伦娜用一把匕首抵住了马库斯的脖子,另一把对准了他两腿之间。

“放开我的头发,”她说,“否则我就让你不用再做男人。”

马库斯放开她冷金色的鬈发,在海伦娜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她的信心就那样一下子崩溃,抵在马库斯脖子上的匕首移开,而他双手捧住海伦娜的脸,亲吻了她。

我被他恶心到了,有一会儿,我只能傻呵呵大张着嘴干看,努力不呕吐出来。然后,海伦娜被堵住的嘴巴里发出尖叫,我的双臂也从赛迪乌斯和朱利乌斯的掌握下挣脱。一秒钟后,我已经把他们甩在身后,把马库斯从海伦娜面前推开,一拳接一拳在他脸上猛击,打得还很满足。

马库斯被我痛揍的间隙,还在狂笑。海伦娜疯了一样使劲抹嘴巴。林德尔在后面拽我胳膊,觉得该轮到他揍马库斯了。

在我身后,迪米特里厄斯起身,正与朱利乌斯拳来脚往地对打。对方占了优势,正把他煞白的脸按向地面。法里斯从人群里猛冲出来,硕大的身躯猛撞在朱利乌斯身上,把他撞倒在地上,就像公牛撞翻围栏一样。我瞥见了特里斯塔斯的文身,还有戴克斯黝黑的皮肤。周围完全乱了套。

然后有人嘶声叫嚷:“院长来了!”法里斯和朱利乌斯赶紧站起来,我推搡着远离马库斯,海伦娜也不再猛抓自己的脸。毒蛇慢慢爬起来,带着他那双瘀黑的眼圈。

我的母亲像刀子一样切开那群聚集的骷髅生,径直向我和海伦娜的方向走来。

“维图里乌斯,阿奎拉。”她叫我们的名字,就好像吐出臭掉的水果一样,“解释下。”

“没有解释,长官。”海伦娜和我同时说。

我按照训练课的要求,盯着远处,对院长视而不见。而她冷冷的眼神还是刺入我的身体,像钝刀子一样伤人。马库斯在院长背后讪笑,让我觉得喉头发紧。如果因为他的卑劣行为,害海伦娜受到鞭刑处罚,我会将逃脱计划推迟,好把他杀掉。

“还有几分钟就到八点。”院长的视线转向武库中的其他人,“所有人都给我乖乖赶去竞技场。如果再发生这样的事,不管是谁,马上关进考夫监狱。明白?”

“是,长官。”

骷髅生们安安静静地鱼贯而出。五劫生时代,我们所有人都在极北地区的考夫监狱做过六个月的见习看守。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愿意因为毕业典礼前打架斗殴这种蠢事被送到那种地方。

“你还好吗?”等院长听不到时,我小声问海勒。

“我想把自己这张脸扯下来,换成一张没有被那头畜生碰过的。”

“找别人亲吻你一下,就会感觉好些了。”说完以后,我才意识到这建议很容易被当作别有用心。“不……呃……我可不是在自告奋勇。我的意思是——”

“行了,我明白。”海伦娜下巴紧绷起来。我真希望自己刚才能闭嘴不提她被强吻的事。“顺便说下,谢谢你。”她说,“扁他那几下很解气。”

“院长要不来的话,我会把他宰了。”

海伦娜看我的时候,眼光很热切。我正想问她,马库斯到底说了些什么,扎克却在此时经过我们身边。他摆弄着自己的棕色头发,放慢了脚步,像是有什么话想说的样子。但我看他时目露凶光,几秒钟后,他就避开了。

几分钟后,我和海伦娜加入了竞技场外列队的高级骷髅生行列。武库中的斗殴渐渐淡出脑海。我们列队进入竞技场,在座的家人、学生、地方官员、皇帝特使和接近两百人的军团士兵荣誉卫队,都在为我们欢呼。

我和海伦娜目光相接,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的惊诧。以往我们只能在栏杆后面,羡慕地看着别人毕业,现在自己却成了站在场地中央的人,这转换简直让人觉得不真实。我们头顶的天空晴朗明亮,万里无云。剧场高处彩旗飘舞,红金两色的泰亚皇族燕尾旗,与黑崖学院带有钻石形图案的黑色战旗一同迎风招展。

我的外祖父、奎因·维图里乌斯将军、维图里亚家族的族长,现在也坐在前排荫凉的包厢里。他周围有大约五十名关系最亲密的族人——兄弟、姐妹、侄子、侄女,簇拥在他身边。我不用看他的眼睛,也知道他一定在关注我的表现,看我弯刀的角度是否完美,盔甲是否合身。

我被选入黑崖学院,外祖父只看了一眼我的眼睛,就认出了他女儿的遗传,妈妈拒绝接纳我之后,他把我接收进自己的家族。那女人以为早已彻底摆脱了我,见我还活着,一定是恼羞成怒吧。

每次放假时间,我都会在外祖父那里接受训练。我忍受他的体罚和严苛的纪律要求,得到的,是远超过同学们的教益。他知道我需要这份优势。黑崖学院的学生,很少有人父母身份不明,在原始部落长大的学员,在我之前更是从未有过。这两件事,都让我成了人们好奇——还有取笑的对象。但只要有人胆敢因为我的出身对我不敬,外祖父很快就会教他们学会规矩。他常常都是用剑尖讲道理的,也很快教会了我。他像自己的女儿一样心狠手辣,但他也是唯一把我当成家人看待的血亲。

尽管有违约束,经过他面前时,我还是举手向他敬礼,见他点头认可,自己也觉得满足。

一系列阵形训练之后,毕业生们列队走向竞技场中央的木凳子,纷纷拔出弯刀,高举过顶。一阵低吼声响起,音量越来越大,就像竞技场中起了雷暴一样,那是没毕业的黑崖学院学生们在捶打着石凳吼叫,叫声里有骄傲,也有妒忌。在我身边,海伦娜和林德尔都忍不住得意地笑着。

在所有的喧嚣中,我的脑子里却安静了下来。那是一种奇怪的宁静,无穷小,又无穷大,我就被禁闭在这片宁静里。我来回踱步,翻来覆去考虑着同一个问题:我到底要不要逃走,要不要当叛逃者?从遥远的地方,像在水下听到的声音一样,我听见院长命令我们收起弯刀落座。她站在高处的讲坛上,做了一次简短的讲演。等轮到我们宣誓为帝国效忠的时候,直到周围人都已经站起来,我才意识到自己该站起来了。

是走,还是留?我问自己,是走,还是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