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突袭 第十一章 拉娅(第2/4页)

你这想法早就表达得很清楚了,混球。“我不会令梅岑失望的,我会做好不得不做的事。”

“至少你会试图做到,这我信。”他的过度坦率让我很受伤。尽管我早该明白,他对我毫无信心。“那女人心狠手辣。我们上一个派进去的人——”

“你以为我喜欢到她那儿当间谍?”我忍不住说。他抬头看我,眼睛里有些惊诧。“我根本没得选,要是我还想救出自己唯一的亲人。所以麻烦你——”闭上你的嘴,我本想说,“不要再让我更难做。”

他脸上掠过一种表情,像是惭愧,看我的样子,也不像刚才那么挑剔了:“我……抱歉。”他这话很不情愿,但勉强的道歉也胜过不肯道歉。我笨拙地点头,发觉他的眼睛不是蓝色,也不是绿色,而是深栗色。你都看清人家眼睛是什么颜色了,拉娅,这说明你在盯着他看,也说明你该收敛一下了。药膏的气味刺激了我的鼻孔,我皱起鼻头。

“你们这药膏里是不是用了双生蓟?”我问,见他耸肩不置可否,我把药瓶从他那边拿过来,闻了一下。“下次试试芝莓吧,那东西至少没有羊粪味。”

奇南很不满地扬起一侧眉毛,用纱布把我的一只手包扎起来:“你懂制药啊。这手艺很有用,你外祖父母是医生?”

“外祖父是。”说起阿公,会让我觉得心里难受,我停顿了很长时间才继续说,“一年半以前他开始正式教我行医了。那之前,我也帮他做过药膏。”

“你喜欢那些事吗,医疗?”

“是门谋生的手艺。”多数不是奴隶的学者,现在都做简单的体力活儿——当农夫、清洁工,或者搬运工——都是些把人累个半死的活儿,报酬却微薄到近乎可以忽略。“我能学门手艺,已经算幸运了。尽管在我小时候,我本想成为一名乞哈尼——说书人。”

奇南的嘴角微微上翘,略略透出一丝笑意。这变化很小,却让他整个相貌大为改观,我的心情也一下子轻松了很多。

“部落里讲故事的人吗?”他问,“别告诉我你还相信那些精灵神怪的故事,难道你真相信会有不死的冤魂半夜偷走小孩?”

“不是。”我想起了那次夜间搜查,那名假面人,片刻的轻松一下子烟消云散。“我不想再相信什么妖魔鬼怪了。这年头,晚上到处害人的家伙比妖怪还可怕。”

他突然不动了,就那么安静下来,让我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来看他的眼睛。

我看懂了他眼睛里透露出的东西,马上觉得几乎无法呼吸:那是一份锥心的感悟,一份痛苦的发现,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早已熟知的痛苦。他也有过跟我一样的伤心事,甚至,有可能比我还惨。

然后他的脸又变得冷若冰霜,手也开始继续忙碌。

“好吧。”他说,“你用心听好。今天是黑崖学院举行毕业典礼的日子。但我们刚刚得知,今年的仪式与往年不同,很特别。”

他向我讲述了选帝赛和四名选帝生的事,然后布置了我的任务。

“我们想知道三个方面的情报。这些考验的内容是什么,在哪儿举行,什么时间。我们要在考验进行之前了解,而不是之后。”

我现在也有成打的问题想问,但没有开口,知道这些问题只能让他更进一步觉得我愚不可及。

“我会在学院里待多久?”

奇南耸肩,把我的两只手都包扎完毕。“我们对选帝赛几乎一无所知。”他说,“但我无法想象这考验会持续几周以上——最多一个月,顶天了。””

你觉得——觉得代林能撑那么久吗?”

这个问题,奇南没有回答。

«««

数小时后,天将傍晚。我、奇南跟萨娜一起,来到了侨民区的一座房子里,站在一位年长的游牧民面前。他身穿本族的宽松长袍,看起来更像个脾气很好的老爷爷,完全不像反抗军的秘密线人。

等萨娜说明来意,他看了我一眼,就把双臂交叉到胸前。

“绝对不行。”他用带有浓重外国口音的塞兰语说,“院长会把她生吞掉的。”

奇南冷冷地扫了萨娜一眼,好像在说:你想错了吧?

“我无意冒犯。”萨娜对那游牧民说,“我们可不可以……”她朝着挡有珠帘的另一个房间指了下,他们消失在珠帘后。萨娜的声音太小,我不可能听清。但不管她说过什么,都没有起到作用。即便是隔着珠帘,我也能感觉到那游牧民在摇头。

“他不肯干。”我说。

奇南靠在我身边的墙上,一点儿也不担心:“萨娜能说服他的。她能成为自己派系的首脑,可是有原因的。”

“我真希望自己能做点儿什么。”

“试着装出勇敢的样子。”

“什么,学你吗?”我让自己的表情像白板一样,平静地靠在墙上,眼睛盯着远方。有极短的一瞬间,奇南还真被我逗乐了。他一笑起来,就像年轻了好几岁。

我光着的脚蹭在地板厚厚的游牧民地毯上,勾勒着上面易于把人催眠的图案。地毯上还有镶嵌着小块镜子的靠垫,房顶挂的灯上也镶有彩色玻璃,正在反射最后几缕阳光。

“以前代林跟我一块儿卖阿婆的果酱时,到过这样一座房子。”我抬手触碰头顶的灯,“那时候我问他,为什么游牧民总喜欢到处镶嵌镜子,他说——”这记忆就在我的脑子里,如此清晰,想到哥哥和阿公阿婆,我的胸口痛得难受,我难以忍受那伤痛,闭上嘴巴不再说。

游牧民认为镜子能驱邪。那时的代林是这样说的。我们等待那名游牧商人时,他取出自己的速写本,手里的炭笔动作迅捷、轻灵,把珠帘和吊灯的样子画得惟妙惟肖。据说,神怪和冤魂看到自己的样子都会受不了。

在那之后,代林还冷静而自信地回答了我另外一打各种各样的问题。那时候我常常纳闷儿,不明白他怎么会懂得那么多东西。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代林总是听得很多,说得很少,他随时都在观察、学习。这方面,他和阿公很像。

我胸口的痛苦在升级,眼圈突然热起来。

“情况会好起来的。”奇南说。我抬头看,发觉他的脸上也掠过一丝伤感,但随后就被我已经熟悉的冷漠取代。“那些事,你永远都不会彻底忘记。就算事隔多年,也无济于事。但总有一天,你会有整整一分钟完全感觉不到那份痛苦。然后是一小时,一整天。其实,这是你能期望的最佳结果。”他的声音低沉了下去,“你会好起来的,我保证。”

他的眼睛转向另一边,又恢复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但我还是感激他——家人遇袭以来头一次,我觉得不再孤单。一秒钟之后,萨娜和游牧民从帘幕后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