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选帝赛 第三十八章 埃利亚斯(第2/3页)

这是致命的破绽。

我转身离开,等着解除下一名对手的武装。与此同时,正在跟海伦娜的一名手下作战,而且占到了优势的法里斯,身体却开始颤抖,他的手指失去知觉,脸也变成了蓝色。他的对手是个沉默寡言的男孩,名叫福尔蒂斯,他抹去眼前的雨水,张大了嘴呆呆看着法里斯。后者双膝跪地,手拉扯着一名谁也看不见的对手。

他到底是怎么了?我冲上前去,脑子里在疯狂催促自己干点儿什么。我刚到达他旁边一尺范围,身体就被一只无形的手推了回来。我眼前黑了一阵,但还是爬起来,以为对手会趁机进攻。这到底怎么回事,法里斯他到底怎么了?

特里斯塔斯从刚才我饶过他的地方摇摇摆摆站起来,看到我时,脸上的表情极为残酷,令人震惊。他现在是真想要了我的命。

法里斯的呻吟声渐渐止息,他就要死了。

惩罚。心慈手软就会受到惩罚。

时间像是凝滞了。每一秒钟都被拉长,当我注视眼前这片混乱的战场时,每一秒钟都像一小时那么长。猩红战队服从我了的命令,只伤敌,不杀人。而我们却在为此付出代价。赛雷尔已经倒下,达里安也一样。每当我的手下放过一名对手,就会有一名己方战友倒下,被安古僧的邪法夺去生命。

这就是惩罚。

我看看法里斯和特里斯塔斯,他们都是跟我和海伦娜一年来到黑崖学院的。特里斯塔斯是黑头发,有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初入学时总是被打得满身伤痕。法里斯总是饿得半死,瘦削憔悴,完全不是他后来那副幽默、强悍的样子。海伦娜和我从第一个星期就跟他们交好,在凶悍的同学面前,我们四个竭尽所能保护彼此。

而现在无论我做什么,这两人中都有一个会死。

特里斯塔斯冲向我,眼泪沿着面具滚滚而下。他的黑头发沾满泥巴,眼睛里闪烁着困兽的慌乱,他一会儿看法里斯,一会儿看我。

“对不起,埃利亚斯。”

他向我的方向跨出了一步,身体却突然僵硬,手中的弯刀撑在地上,低头看见自己胸前穿出了别人的刀刃。然后他滑倒在泥地上,眼睛还死死盯着我。

戴克斯站在他身后,眼里都是厌恶,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之一死在自己刀下。

不。不能是特里斯塔斯啊。特里斯塔斯十七岁就跟他青梅竹马的玩伴订了婚,是他让我明白了海伦娜的心意,他还有四个姐姐,都把他当宝贝呢。我呆呆望着他的尸体,看着他手臂上文的字:埃莉亚。

特里斯塔斯,他死了。真的死了。

法里斯已经不再垂死挣扎,他咳嗽着、哆嗦着站起来,然后低头看着特里斯塔斯的尸体,渐渐明白了过来。但他和我一样,都没有太多时间痛悼朋友。海伦娜的一名士兵用战锤猛击向他的头,而他很快被卷入新的战斗,法里斯击刺、跳跃,就像刚才倒地濒死的不是他本人一样。

戴克斯逼到我面前,他的眼神很疯狂:“我们不得不杀了他们!下命令吧!”

可我脑子里无法设想这样的命令,嘴里才说不出这样的话。我认识所有这些人。还有海伦娜,我不能命令他们杀死海伦娜。我想起了噩梦中的那片战场,迪米特里厄斯、林德尔和恩尼斯的尸体。不。不。不。

在我周围,我的人接连倒地,因为拒绝杀死他们的朋友而慢慢窒息,或者被冰蓝战队无情的刀剑斩杀。

“达里安已经死了,埃利亚斯。”戴克斯又在用力摇我的身体,“还有赛雷尔。阿奎拉下了杀死我们的命令。你也只能下令,要不然我们就都死定了。”

“埃利亚斯,”他迫使我看着他的眼睛,“我求你。”

我说不出话,只是举手给出了信号。听到士兵们口头传达我的指令,还是让我感到毛骨悚然。

猩红队长有令。格杀对手,绝不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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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没有咒骂,没有喊叫,也没有胜者的炫耀。我们,所有人,每一个人,都被困在没完没了的暴力冲突里。刀剑刺入肉体,那么多朋友倒地,暴雨像刀子一样抽打在我们身上。

我自己下了命令,也就带头执行。我没有表现出任何犹豫,因为要是我这样做,手下的人就会动摇。而如果动摇,就全都会死。

于是我杀人求生。血染红了所有一切。我的皮甲,我的皮肤,我的面具,我的头发。

我的弯刀柄上也全都是血,把手变得黏滑。那时我正像死神的化身,主导着这场杀戮。死在我手下的人,有的很痛快,身体还没落地,就已经一命归西。

也有其他人,耗了更多时间。

我心里较为阴暗的一部分想要偷偷动手。只需从他们身后接近,把弯刀刺入身体,这样就不用看到死者的眼睛。但这场战斗,比这要丑陋得多。它更艰难,也更残忍。我还是看清了每一个被我杀死的对手,尽管风暴淹没了呻吟声,但每一个人的死都被刻进了我的记忆里。每一次,都是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死亡会压倒一切。友谊、爱情、忠诚,概莫能免。我对这些人所有的美好回忆——那些开怀大笑,赢得的赌赛,生活中的笑料,它们都将被抹杀,从记忆里被偷走。从此以后,我将只能记得最糟糕的那些事,最黑暗的那些事。

恩尼斯,六个月前母亲去世,还在海伦娜怀里哭得像个小宝宝,被我扭断了脖子,像折断一根树枝一样。

林德尔,带着他对海伦娜永远不受欢迎的爱恋,被我用弯刀一下斩断了颈部,像小鸟飞过晴空一样简单、容易,不费吹灰之力。

还有迪米特里厄斯,当他目睹十岁的弟弟因试图逃走被院长活活打死的时候,曾经无助地长啸,发泄无用的愤怒。这次看到我来,却面带微笑,放下武器,就像死亡是一份厚礼。迪米特里厄斯的眼睛黯淡下去的时候,他会看到些什么呢?是他的小弟在等他吗?还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杀戮还在继续,而自始至终,我的脑海深处都在回顾该隐设定的终极目标。战斗结束的时间,就是你——维图里乌斯选帝生,击败对方头领,或者自己被其击败。

我曾试图找到海伦娜,快点儿结束这一切,却很难追上她。等她最终找上我,我觉得自己就像战斗了好几天。而事实上,战斗时间应该不超过半小时。

“埃利亚斯。”她叫我的名字,声音显得虚弱,很不情愿。战斗渐渐平息,我们双方的士兵不再彼此攻击,雾气也散去了一些,足够让他们转身看到海伦娜和我。渐渐地,他们都围拢在我们两个周围,组成两个半圆,中间的空洞,就是死者本来应该站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