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脚蹬两轮车大迁徙(第2/4页)

“我不是故意要让你难过的!拜托,不要这么沮丧!而且我也不确定我能不能吃这里的食物。这些应该都是精灵食物;我想到目前为止我都还很理智——也很安全——但在精灵酒馆用餐肯定行不通。”

A到L牵动嘴唇,仿佛他恰好对“精灵”(Fairies)和“食物”(Food)都稍有了解,毕竟这两个词都是F开头。但他什么也没说。九月客气地坐着啜饮一杯清水;清水怎样也不算食物,因此显然无害。她努力安抚她的胃别咕咕叫,A到L则是扫光三盘小萝卜,还喝掉一瓶纯正的翌日地衣井水。星期六啃着一块蓝色海岩,一边津津有味地舔舐一坨盐。他迟疑地想分一些给九月,但九月礼貌地拒绝了。

“我肠胃比较敏感,吃石头可能会消化不良。”她说。

装在大浅盘里的彩色鸭蛋、扎实的甜面包和棉花糖蘸热融干酪从他们身旁经过,盘子搁在侍者的肩膀,这名侍者很可能是个矮人。九月大口大口地喝着水,努力不去看那盘食物。终于一切妥当,该吃的也吃完,而九月虽然仍旧饥肠辘辘,却也为自己成功抵抗诱惑而满心欢喜。她把最后的权杖缴入过路费收银柜,搭上一艘比较小也比较朴素的渡轮。航程风平浪静,渡轮的蹼轮划过另一边的大麦扫帚河。渡轮带着他们三个远离万魔都柔软、闪闪发光的螺塔,抵达空旷的青草河岸。

“离开感觉好难过啊。”踏上泥泞的河岸时,九月语带哀伤地说,“我们刚到的时候,我好希望能够多了解万魔都!”

九月把绿便袍塞到图书馆翼龙的青铜链底下,两只袖子打结。便袍哀痛地无声哭喊,流露出翡翠色的惊骇。唉,那些身上长腿和鼻子还有眉毛的人,他们的耳朵原本就不是用来倾听内接缝、纽扣眼和翻领的哀泣的。九月已经可以听到远方传来某种隆隆雷声。他们沿路走着,牧草沼地在他们四周延展开来:平坦、好脾气的青草,没有树或宜人的阴影,连最小的小白花都不见一朵。要不是青草本身那么丰厚翠绿,九月几乎要觉得这片草地荒芜了。

“记住,它们很高、手脚很快而且活力充沛!很多试图骑野生脚踏车旅行的人都不幸暴毙,至少也会被直接抛下车,弄得一身瘀青。”A到L看起来很苦恼,大脚重重踩在青草地上。雷声愈来愈近。

九月改把便袍带子绑在汤匙柄上。没钱可买恰当的冒险装备了,不过她是她妈妈的女儿,永远都是,她认定无论她手碰到什么东西,那东西一定能用。有一次,她们花了整个下午的时间修理阿伯特先生那辆坏掉的福特A型车,这样九月就不用每天走好几里路去上学。九月很喜欢看妈妈双手沾满引擎油的样子,不过妈妈并不喜欢。她让九月彻底学会离合器的运作方式,哪边该转紧、哪边该放松,到最后,九月好累,不过那辆车轰的一声启动了,引擎噗噗作响。九月最喜欢这个部分了,既然现在妈妈不在身边,她可以放肆地三不五时想想她——像是学新东西的时候,妈妈懂好多啊。她不曾说过任何东西太难、太脏,也没跟九月说过等她长大就知道。由于种种这些因素,九月用腰带打了个非常结实的结,而腰带身为便袍的一部分,也忠实地把自己拉得更紧些,以应对待会肯定会出现的极度不适。整个过程九月都兴致勃勃地看在眼里,但她一句话也没说。

空中传来一阵绵长响亮的号角声,烈日下响起几声呼应的喇叭声。

“他们来了!”艾尔兴奋地大喊,他跳跃着,翅膀在青铜链下摇晃,舌头像小狗一样垂在嘴边。事实上,他什么都不必说。脚蹬两轮车禽群扬起一阵尘土,星期六和九月听到号角声时也就清楚看到,脚踏车几乎已经来到他们上方。那是一大群复古高轮脚踏车,前轮大,后轮小——虽说小,但也比九月整个身体大了。它们五颜六色的斑点旧天鹅绒坐垫高傲地拱向天际,轮胎上有像土狼一样的斑纹,轮辐在牧草沼地毫无遮蔽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星期六,抓紧我!”九月大喊。他用手臂环住九月的腰。九月再一次被他的体重吓到:星期六明明看起来个头很小。号角再次响起,一辆巨大、飞腾的高轮脚踏车呼啸着靠近,九月用尽全力把汤匙丢了出去。汤匙飞得又高又远,九月紧握住带子尾端。带子伸展开来,长度比你所想象的还长,腰带太想讨主人欢心了。汤匙缠进轮子的轮辐,他们一飞冲天,转动的轮子把他们拉近。星期六闭上眼——九月则是睁着双眼。随着他们和橘黑斑点宽坐垫的距离愈来愈近,九月开怀大笑。她伸手想抓坐垫,结果只有手指够到坐垫下的铜弹簧。她的膝盖撞上轮胎,转动的轮子磨得她像被火烤,她流血了,而且好痛啊——九月还是奋力爬上坐垫。

“九月!我没办法!”星期六在她身后大喊。他的脸因恐惧和用力而扭曲,他想抱紧九月,却一点一点滑开,到最后只勉强抓住九月的脚踝。“我会掉下去!”

九月抬起腿,想把星期六拉上来,却不敌又推又撞还一边拉响喇叭的脚蹬两轮车。脚踏车气极了,想甩开不请自来的骑士。九月把手肘弯勾靠在麝香味的坐垫上,尽可能地往下探,手指也用力伸长想抓住星期六。这样还不够。他没办法使力,而且他又重得不可思议。高轮脚踏车后轮高抬,决心把九月的骨头摔到草地上,九月无声地大喊。

星期六掉下去了。

他没有叫喊。他只是看着愈冲愈前,离他愈来愈远的九月,深邃的眼里是无尽的悲伤与遗憾。

九月呼喊星期六,喇叭声听起来像是庆祝这场野性胜利的笑声——它们至少可以把一个小孩踩在脚下了!然而,艾尔砰砰的脚步声紧追在他们身后,他强壮的腿把年轻弱小的脚蹬两轮车都踢到一边去。图书馆翼龙接住掉落中的水精,叼着他的头发把他往上抛,仿佛他的重量微不足道,最后还用鼻子撞了他一下,好让九月捉住他的手肘,把他拉上斑点坐垫。

水精紧抱住九月,有点发抖。九月没办法松手放开长长的黄铜手把。她牢牢紧握,直到手没感觉,但她还是低下头,用脸颊磨蹭星期六的额头。她上次吓坏时艾尔也这么做。星期六似乎冷静点了。然而下方还是包围着纷乱的喧哗和尘土。艾尔跑在他们旁边,舌头垂在嘴边乐呵呵地欢呼,一辆小脚蹬两轮车把他当作公牛,还试图骑上他的肩头。

“完美救援,亲爱的小咕咕!”从跃动的脚踏车群里传来一声大吼。九月四处张望,看到附近一辆高轮脚踏车上有个健美的女人,她有着深棕色的皮肤和狂乱的鬈发,身上的衣服像是一件羊毛领皮革短夹克,头上的帽子附带着翻飞的大耳罩。她还戴着一副大护目镜以防眼睛进沙,脚上穿了一双带有许多带扣的厚重靴子,裤子是某种可笑的马裤,九月只在电影里看过。裤子侧边鼓起,穿的人看起来像是在学松鼠,在口袋里藏了两颗西瓜。她后面有两样可爱的东西:一对被细链子缚住的翅膀,颜色是灿烂光辉的铜黑色;还有一个穿着打扮和她一模一样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