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明白庵(第2/6页)

喜鹊道:“以往将离虽然来过夫人房间,但是我也在夫人的监视之下,做什么都不方便。如今夫人昏睡在床,管不了我。这是七年来最难得的机会,你要错失吗?”

青衣书生手腕一抖,折扇刺啦一声打开,扇面上端端正正写着“千婴”二字。

“这次你最好别让我失望。”青衣书生摇了摇扇子,说道。

喜鹊沉吟片刻,说道:“有个问题闷在我心里太久,现在我想问问你。”

“你说。”

“老爷何时得罪了你?”

青衣书生摇着扇子说道:“老爷并未得罪过我。”

“少爷何时惹了你?”

“将离也未曾惹过我。”

“那你为何要我下药加害少爷?”

青衣书生哈哈一笑,又立即用扇子挡住嘴巴,露出诡异的笑,反问喜鹊道:“那老爷何时得罪了你?”

喜鹊道:“这是说的什么话?”

青衣书生又道:“将离可曾惹过你?”

“没有。”

“那你为何要下药加害将离呢?”

喜鹊惊讶道:“难道你也是受人指使?”

青衣书生收起扇子,将扇骨点在喜鹊的嘴巴上,眼睛眯成一条缝,摇头道:“说不得,说不得!”

喜鹊见他不肯说,便也不再问,拨开扇子,一眼瞥见院中的枣树,喃喃道:“这枣树已经十年不结枣子了。刚来夫人这里的时候,夫人还曾打了枣子给我吃。”

青衣书生也看了看枣树,说道:“原本要结出枣子的精华被我吸走,自然不会结出枣子。倘若你嘴馋,我从别处摘来枣子给你吃就是。”

喜鹊上上下下打量了青衣书生一番,以手遮嘴笑道:“难得你有这片心,不过不用了。要是想吃枣子还不容易?我自己去树上摘,去市集买就是了。”

青衣书生干咳一声,双腿一弹,竟然轻松蹦到了几丈开外的枣树上,身形很快隐没在绿叶之中。

喜鹊正要问他干吗跑这么快,背后就有脚步声响起。那脚步声的节奏很快。

将离曾经教喜鹊如何打鼓,如何用鼓点来表达心情,又如何把人的脚步声当作鼓点来猜测人的心情。

可是寺庙里没有鼓,将离便将法师的木鱼偷来,以小木槌敲击木鱼示范鼓点的缓与急、疏与密。

法师发现木鱼不见了,将所教授的学生一个一个叫到禅房里询问。轮到将离的时候,喜鹊在房外偷听。她担心法师因此惩罚他。

将离进了禅房,主动跟法师说:“师父,是我拿了木鱼。不过我想不通,出家人为什么要在念经的时候敲木鱼呢?”

法师道:“用来警示自己刻苦修行。”

将离道:“那为什么要刻成鱼,不刻成其他的东西呢?”

法师道:“鱼日夜未尝合目,借此告诫修行的人要昼夜思道,不要松懈。”

将离道:“师父,我错了。我应该记住师父的告诫,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日夜不能忘,可是我一时忘却,犯了偷盗戒。请师父惩罚!”

法师道:“这木鱼就赠予你吧。”

喜鹊一直没有想通,为何法师的惩罚居然是将木鱼赠给将离。

将离就是用木鱼教会了喜鹊如何鉴赏鼓点,如何从脚步声猜测人的心情。

喜鹊从背后的脚步声中感受到了那人又喜又慌的心情。

喜鹊自己也又喜又慌,转过头来一看,原来来者是马清明。

“喜鹊!喜鹊!”马清明喊道。

喜鹊一阵失望。

枣树被风吹动,发出沙沙的声音。

“少爷怎么没来?”喜鹊踮起脚来,目光越过马清明的肩膀。马清明刚来岳州的时候还矮喜鹊一个脑袋,现在却比喜鹊高出一截。

马清明一笑,说道:“我来就是告诉你,将离已经在去长沙府的路上了。”

“去长沙府干什么?”喜鹊还踮着脚尖,往马清明身后空荡荡的走廊里看。

“他要更上一层楼,所以去天下四大书院之一的岳麓书院看看,有可能以后要在那边读书,以备秋闱考取举人。”马清明道。

“你怎么不去?”她终于收回了目光,放下了脚跟。

马清明脸上的笑变得尴尬:“我秀才都不是,准备秋闱为时过早。”

“我听法师说你和少爷的学问文章不相上下,你这次怎么没有考上秀才呢?不过来年你一定可以考上的。”喜鹊安慰道。

“我才不想考秀才。”他瞥了喜鹊一眼,如同蜻蜓点水。

“为什么?”喜鹊惊讶地问道,“天下读书人寒窗十年苦读,不就是为了这个吗?你怎么不想?”

马清明双眼盯着喜鹊说道:“考上秀才就要像将离一样去长沙府。师父早就说了,他只能教我们到秀才,要考上举人,还得去长沙府更好的书院。”

“你不想去长沙府?”

“我不是不想去长沙府,我是不想离开岳州城。”

“嘿,你这说的什么话?”

“心里话。”

院中的枣树又沙沙沙地抖动了叶子,而此时四周无风。

“起风了。”喜鹊望了一眼枣树,假装漫不经心地说道。其实她并没有感觉到一丝风。

马清明失望道:“耳边风吗?”

喜鹊斜眼看着他。

“干吗这样看我?”马清明不自然地问道。

“看看你是不是不正常啊,今天尽说一些听不懂的话。亏得法师还说你的才华不逊色于少爷呢!”

马清明叹道:“有心人自然听得懂,无心人当然听不懂。”

“又来了!对了,少爷是一个人去长沙府的吗?”

“当然不是。师父亲自陪他去的。”

喜鹊道:“法师还真是偏心!居然亲自陪他去!”

马清明道:“师父说他顺道去拜访一下长沙府的开福寺和麓山寺,那里有他多年未见的朋友。另外,知县大人委托法师给将离在寺庙找住处。”

“老爷还要将离住在寺庙?”喜鹊惊讶道。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为什么知县大人非得让将离住在寺庙里不可呢?莫非希望他出家不成?”

“呸呸呸!哪有做父亲的希望儿子出家的?老爷这么做一定有他的原因。”

“也许吧。”马清明淡淡地说道。

“不过少爷去长沙府的时间真是碰巧了。”喜鹊若有所思道。

“怎么就碰巧了?”

“夫人病了。我正要去古今寺喊他来看看夫人呢,没想到他却走了。”

“夫人怎么病了?快带我去看看。”马清明着急道。

在来岳州后的七年里,夫人对他和将离一视同仁,将清明视为己出。夫人常带东西去古今寺看他和将离,有时候是吃的,有时候是穿的,有时候是好玩的,一带就是两份,有将离的就必定有他的,有他的就必定有将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