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拾贰夜】大首(第4/7页)

太愚昧了,太愚昧了,他这么想。

然后他自慰。大鹰想着太愚昧了,射了好几次。自慰时,大鹰脑中浮现的……不是朝思暮想的心上人,而是德子。

而且是德子的局部

手臂柔软的肉。

从底下仰望时扭曲的乳房。

被捏住变形的乳头,以及起皱的乳晕。

露出双臀之间,漆黑濡湿的一部分阴户。

这些毫无疑问是德子的零件,但它们已经不是德子了。是物体,不是人。失去了身为人的轮廓。当然,没有人格可言。

——德子。

德子是个性情温婉,勤劳能干的姑娘。

德子很擅长女红。她不太会读写,但意外地擅长画图。

德子一笑,表情就像在哭。她喜欢羊羹,喜欢金团 [15],讨厌红姜。

父亲早逝,盐山的老家有老母和两个年纪相差甚远的哥哥,还有一个嫁出去的姐姐。不会游泳,所以讨厌去河边……

没有,完全没有这些。

那里没有德子这个人的历史。没有意志也没有情感。即使有气味、味道和触感,也没有情绪或感情。那已经不是人了。占据了大鹰脑袋的德子的局部,从别的角度来看,只是丑陋、变色而变形的肉块。

——是肉块。

大鹰被那些肉块撩拨起性欲,然后射出精液。

这就是官能吗?大鹰想。

太愚昧了。

他觉得真是太愚昧了。

如果这就叫官能。

恋爱、思慕、尊敬、怜悯、憧憬、畏惧、慈悲。

这些人性的情感,与官能岂不是毫无关联了吗?不,或许是以扭曲的形式联结在一起。这类人性的感情遭到践踏而获得的背德感,或许都助长了官能。

说到大鹰萌生恋爱情愫的对象,是住在他租屋对面的小学教师。

名叫奥贯薰子。

年龄不清楚,也无从知晓,大鹰从来没跟薰子说过话。

大鹰住在二楼,打开窗户,就能清楚看到薰子的家。

早春时分,他在休假的日子外出时看到她。后来擦肩而过几次,也远远见过她和街坊邻居聊天的样子,当时也听到她的声音。仅此而已。

名字和工作单位,是从房东那里听到的。是他假装闲聊,探听出来的情报。那是位充满清洁感、这一带少见的都会姑娘。

不知为何,大鹰被她深深吸引。俗话说恋爱没有道理,真是如此。

他觉得已经年过三十的男人说什么憧憬很可笑,但他的感情经验不足以判断那是否为憧憬,所以这应该叫作爱慕吗?

爱慕是爱慕了,但无以为继。他觉得不应该要求交往。别说交往了,他害怕认识她。

明明深深为她倾心。

大鹰并没有恶意,而且他也是公务员,没道理受到轻蔑或是疏远。至少应该向她打声呼的……现在他这么觉得。

可是他办不到。

大鹰……一定是不愿意把薰子当成性对象。他非常厌恶这样。

他不认为恋爱关系就等于性关系。

恋爱是——应该也是相互理解、彼此尊重的关系吧。不只是相互依赖,而是以独立的个人身份,一对异性对等往来的关系吧。他认为追根究底,完全没有性关系的恋爱也是有可能的,也觉得事实上就有。即使不谈什么深奥的道理,世上应该没有多少傻子,会肤浅地认为性交就等于恋爱吧。大鹰也是如此。

可是,即使如此,应该也由恋爱到最后发展出性交。

比方说,有些夫妇即使结了婚,或许也没有性关系,而且也没有人有资格责备他们吧。

但并非每个人都该如此。没有人说夫妻不可以生小孩,也不会有人说不可以相爱到最后彼此结合,发生性关系。

不是只有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才叫作恋爱,也不是说情侣就非得要有性关系不可。但情侣结婚并不是什么怪事,而情侣发生性关系,也没有什么不自然。

但大鹰就是厌恶这样。

如果与薰子的关系变得密切,薰子将自然而然变成他性遐想的对象之一。

这么一来,大鹰就会变得愚昧,一定会变得愚昧。

他不想像他对德子那样,把薰子拆解开来。

疼爱局部、摩挲局部。

曝露着丑恶的肉块。

他烦闷不已。

结果入秋以后,大鹰又开始和德子上床了。

因为他觉得与其想着德子的局部耽于自慰,和德子上床更像话些。因为横竖都要被觉得愚昧的念头呵责。

总觉得肚腹里变得一片糜烂。

结果什么都没变。大鹰继续与德子发生性关系,看着薰子的身影,过了一段时间。觉得愚昧的念头益发强烈,支配了大鹰的绝大部分。

为了逃离那难以承受的情绪,大鹰为薰子倾心;为了滋养那情绪,大鹰与德子性交。

爱情与官能彻底乖离,大鹰整个人分裂了。

4

太愚昧了。

实在愚昧过头了。

去年冬天,大鹰几乎是破灭性地这么感觉。那是年关将至,街上开始变得忙碌的时候。

大鹰听房东说薰子订婚了。

据说她决定嫁到一户住在蓼科的旧华族家。一开始,大鹰没有丝毫感慨。他既不惊讶,也不感到悲伤或懊丧。

当然,他没有告诉房东他暗恋薰子的事,应该也没有被识破,所以他的反应非常理所当然。

他也不打算打破砂锅问到底,不过还是得到了闲聊程度的情报。

据说薰子原本在研究鸟类的生态,而那个旧华族家里有许多宝贵的标本,她前往参观,就是这样缔结的姻缘……

对大鹰来说无关紧要。

他走上楼梯,回到自己房间,来到窗边,望着窗外,这时大鹰总算恢复了像人的感情。

不过,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情。

不是嫉妒或悔恨。

勉强要说的话,接近愤怒吗?是一种烦躁、五脏六腑滚滚沸腾般的感觉。或许也有焦急,也有窝囊吧。

无能为力、无可挽回的状况……就类似眼睁睁看着自己家被火舌吞噬那样吗?事到如今已经迟了。什么都做不了了。只能把这无处发泄的怒意吞下去。

大鹰摇摇晃晃,在浸染了自己与德子情欲的房间里来回踱步。

每次来回,脑中就浮现自己愚昧的模样。

——薰子。

要嫁人了。房东说,不是相亲,似乎是恋爱结婚。

薰子在谈恋爱。当大鹰在这处寒酸、浸染了淫水气味的房间里成为官能的俘虏时。

薰子与恋人说了许多事、看了许多东西,欢喜,滋养爱苗,互诉衷曲。

就在大鹰耽溺于肉块的时候。

抚弄着德子——不,德子的局部的时候。

大鹰颤抖。

房间很冷,但大鹰流着汗。

然后他寻思了一阵,终于这么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