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阿卤窑(第2/3页)

他取了奶酪和火腿,并拎了两瓶酒回到顶层。

“能吃?”薇娜问,“他们说不能跟哈喇族共食。”

埃斯帕笑道:“奶酪是产自霍玛,葡萄酒来自弥登地区,野味是偷猎御林所得。他们自己种植的唯一食粮是水榄——一种在水中生长的坚果,是他们面包的原料。味道不佳,但很安全。如果地下湖里有鱼,他们也照吃不误。”他朝窗户点点头。“有什么状况吗?”

“没有。但我也许会看漏。”她抬头看着埃斯帕,故作老成道,“我不怕。”

“你很勇敢。”

“噢不,很惭愧,其实我很害怕。早先在池边时我不怕,甚至在对你说我要跟着你时起也不怕。但现在——勇气似乎都消退了。”

“会回来的,”埃斯帕说,“相信我。”

“我从不认为你是个会害怕的人。在我的记忆中,你一直在那里,埃斯帕。当我还是小女孩儿时,你便出现在我眼前,来自森林,就像传说中的远古英雄。”她把视线移开,接着又问,“你对我怎么看?”

埃斯帕给两个人各倒了一杯酒。酒味醇厚,带着一丝苦涩。他此刻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口渴。

“我曾经很怕你。”他说。

“是么?我现在才知道。”她回答道。

他走到窗前,以便可以看见外面。广场依然悄无声息。薇娜仍旧守在原地,与他距离极近。

“你说他们会去哪儿?那些哈喇族人?”

埃斯帕耸耸肩:“兴许还是山麓,也许会往东漂洋过海。”他又喝了一口,酒精在胃里燃烧起来,“我昨晚太粗鲁了,并非存心。”

她的目光与他相碰。“哦,你懂怎么道歉啊,”她说,“我也是直到现在才知道。对谁说都不会相信。”

“我并不擅长这个。”

“对,的确。我就原谅你好啦。”

他又喝了口酒,搜肠刮肚想找点儿话说。此刻薇娜气息微喘。

“那是什么?”她忽然靠过身来抓紧他,妙目圆瞪。

“什么?你听见什么了吗?”

但隔得极近的她的脸上挂着微笑:“你真的不擅长这个呢。”

“我指的不是这个,薇娜,我——”她倚在自己怀中,感觉很好,忽然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许久都没有碰过任何人了,除却几星期前的那个吻。对,吻。

他从未打算去尝试,因为他知道自己不能。但此刻她的脸靠得如此之近,她的唇亦是如此鲜润,他感觉自己就跟一个初次面对女人的男孩一般迟钝笨拙。

衣服一件件滑落,裸露的肌肤享受着彼此的亲吻与抚慰。他心底的某处警铃轻响,外面有他们的敌人。

但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合而为一时,她的脚踝扣住他的膝盖,眼中只有彼此,长久地不舍得眨眼。她把手贴到他的胸前,目光令他心醉神驰。

许久以后,他们满足地搂在一起。他抚摸着她的肌肤,怀疑自己能否相信自己这一刻的感受。

他起身望向窗外。

“瑟夫莱的大军已经来了?”薇娜的声音里有些疲惫。

“可能已经在广场来回往返了十次,只是我们没瞧见罢了。”他回答说。

“我想我们刚才做的事恐怕不太明智。”

他无奈地耸耸肩:“这恐怕是我多年来做过最明智的事了。”

她吃吃地笑起来,并吻了他一下:“那敢情好。不过从现在起别再提起那个话题。如果你再说个不停,不知道又会在什么时候扫兴,我想多快活一会儿。”

“好。”他重新把目光投向窗外。

“说点儿其他的事吧,否则我会睡着的。”

“这主意不错,我也可以打起精神来监视。”

“就是嘛。你认为他们会是什么人?那些跟踪者。”

“从你的描述上看,很像瑟夫莱。”

“对了,我又记起一件事。其中一人蒙着一只眼罩。”

“什么?”他攫住她的肩膀。

“埃斯帕!很痛啊!”

“一只眼罩!哪只眼?”

“不记得了。你怎么了埃斯帕?你认识他?”

他垂下手臂:“也许。不知道。”

“圣者啊!埃斯帕,你的脸——”她停顿了一下,“这跟她有关,是吗?”

“薇娜,让我想想。”

“那就想好了。”她的语气有些受伤,尽管他在气头上,还是听出来了。

“看,”他退一步对她说,“无论什么话题,我总会扫你的兴。”

她起身朝床沿走去,扯过一条被单裹住自己。

“我知道你不愿谈她。”她说,“但这个人,企图杀死我,埃斯帕。”

“过来。”他说。

她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走了过来倚在他的怀中。

“她的名字叫做葵拉,我的妻子。”他语调柔和,“她是尼勒家的女儿。我们结合时——呃,没关系。我们当时年轻,认为那无关紧要。”

“什么无关紧要?”

“人类与瑟夫莱不可能有后代。她的家人与她脱离亲缘关系,还撤回了他们的保护。我们被孤立,就我跟她两人。”

“听起来倒挺浪漫的。”

“对,但只是一段时间。之后,只剩下痛苦,超过她与我所能承受的痛苦。除了养母桔丝菩,我从来没有过真正的家人。葵拉是第一个真正——真正属于我的人。”

“你爱她。”

“我爱她。”

“而那戴眼罩的人,他是——”她的话被打断。

“他杀了她。”埃斯帕肯定道,“如果是同一人的话。他是瑟夫莱的逃犯,叫芬德。他设下陷阱等我,但抓到的是他们。”

“他们?我以为——”

“是她的一个老情人,一个桔丝菩家的诗人。芬德捉奸在床,并杀了他们。那时我发现了他。”他抿着嘴唇,“他一剑刺中我的腹部,我抽出匕首回刺他的眼睛,接着双双倒地。清醒过来时,他已经不见了。”

“她背叛了你?”

“我想是我先背叛了她。”埃斯帕说。

“我不信。”她轻声说,“不相信。每个人都有脆弱的时候,她变得脆弱,但不一定就意味着她不再爱你。”见他没有回答,她抓起他的手来紧紧握住,“你真的认为我见到的那人是芬德?”

“我以为他早就死了。但谁知是真是假?”

他的心里却没有信与不信的问题。如果他父亲信奉的神灵真的存在的话,大概只会对此类事情付之一笑。

他们沉默了一段时间,薇娜靠在他身上打盹儿。他凝视她的脸庞,感觉到一丝内疚。她是如此年轻!葵拉在世时,她甚至都没有出生。

但在很多重要事情的处理上,薇娜远比他老成多了。

如果有一天她意识到自己其实对他这个伤痕累累的老御林看守兴趣索然,那他也不会责怪于她,而只会缅怀这些日子,缅怀这段好运,并放弃求取幸福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