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信任(第2/4页)

在他右侧的远方,他看见一根直刺天际的桅杆,上方挂着盐标的盈狼旗,便决定走另一条路——这些盈狼旗号的船是寒沙海军引以为傲的战舰。

他向左走去,首先看到的是船首显眼的木刻圣弗罗雯面像,这位海之女王的长发被雕刻成翻涌波涛的形状,接着他发现那是条来自特纳非的三桅战船。停泊在稍远处的是荷瑞兰兹的一艘朗佐科夫船,和那些尼尔曾经对付过的维寒海盗船一样,只有一面帆和五十条桨,以及用于冲撞的铁质船首。一条伤痕累累的盖里安捕虾船刚刚进港,船员正依序走上码头。

走过捕虾船,尼尔看到一艘简洁的小船,船身像海豚般光滑,不大的船身却有五条船桨。这位波涛上的舞者在转向时一定很迅速。做工似乎是北方的样式,可乍看之下却找不到任何能证明它出身的凭据。它没有悬挂任何旗帜,也没有印在船身上的船名。他停下脚步,仔细观察着做工,很怀疑它会没有名字。有几个人正在甲板上干活,他们有浅色的皮肤和头发,而且说着北方话。他们或许说了些什么,可他没能听清。

些许惊愕掠过心头,他这才发觉有人正从船楼的舷窗处望向他。那人有双深情的蓝色眼眸和年轻的面孔,美丽而忧伤,使得他的心也为之颤抖。两人的目光长久交汇。接着她转身走开,退入船舱的暗处。

他局促地望向别处。他刚刚做的正是瓦赛托告诫他应当避免的事——他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他离开码头,却看到一幕令人痛苦的熟悉景象,心仿佛悬在半空——那是桅杆状的圣赖尔礼拜堂的尖顶。他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他已经很久没有做礼拜了。片刻后他出来时,步履轻松了许多。他朝着瓦赛托方才所在的地方走去,目光有意避开那条奇怪的船。

“你来了,”在他走到时,瓦赛托说,“我就知道把你打发走就会交好运。”

“你是说?”

“卡佐。他刚上了那条船。”她对着一艘四桅商船挥手示意。

“那是艘维特利安船。”他说。

“对。驶往鄱堤。别太靠近去瞧。”

“安妮和奥丝姹也跟着他?”

“不。看着我。”

他颇为艰难地将目光从那艘船拉开,望向瓦赛托棕色的双眸。

“看这儿,”她说,“假装你感兴趣的是我,而不是船。”

“我——”他的记忆中却在闪动着另一双眼睛——来自那艘船上的那名女子。而随即带着罪恶感出现的,是法丝缇娅的双眸。

瓦赛托一定是从他的脸上看出了什么——她脸上紧绷的线条软化了些,更伸出一只手温柔地抚摸他的脸颊。“你有时会在梦中呼喊一个名字。你知道吗?”

“不。”他说。

“她死了?”

“是的。”他说。

“你看着她死去。”

这次他只是点点头。

“痛苦会过去的,”她说,“就像宿醉一样。”

他勉力笑出了声,却听不出半点愉悦。“这比喻真古怪。”他说。

她突然耸耸肩膀,“或许是不大合适。我向来只是旁观,从没亲身体验过。”

“你从未失去过你爱的人?”

她抬起头,眼中现出古怪的神色。“我从未爱过,”她说,“也永远不会。”

“你怎么知道自己不会?”

“那跟我的身份有关。我永远不会知道男人的碰触是何感受。”

“这跟爱不是一回事。”他指出。

“对,我想也不是。可我仍然肯定,我永远不会去爱。”

“我希望那不是真话。”

“即使它带给了你这样的痛苦,你还这么说?”

“哦,是的。”他说。

“她死的时候——你还能这么说?”

“不,”他回答,“那时我只想死。”

她笑着弄乱了他的头发。“而这就是为什么我永远不会去爱。好了,别看了,我们的朋友都离开那条船了。”

他站起身,可她却抓住了他的手。“别动。”她说。

“可我们得找他谈谈。”

“要是那么做,那些探子会看到的。”

“那我们跟着他吧。”

“我想这也不是什么好主意。”

“可要是他没有搭这艘船呢?要是我们再也见不着他了呢?不,此刻他是我和安妮之间的唯一联系,我不能让他离开我的视线。”

她考虑着,随即叹了口气。“或许你说得对,”她说,“或许我太过小心了。可安妮——”她突然停了口。那是尼尔头一回意识到瓦赛托也会迟疑不定。也是她头一次说了不该说的事。

“安妮怎么了?”他说。

“我不能告诉你。可出于某些原因,她比你所知的更为重要。”她站起身。“来吧。用你的手搂着我。我们像对情侣一样走过去,跟上卡佐。”

他照她所说的去做,手臂绕过她的腰。她真的很娇小,而且这让他窘迫得很。

“瞧,他在那儿,”她说,“帽子上有羽毛的就是。”

“我看见他了。”尼尔说。

他们跟着他,穿过七拐八弯的街道,来到这座城镇昏暗荒废的那部分,外貌粗鲁的人们用充满敌意的冷漠表情看着他们走过。最后,卡佐走上一间房子的阶梯,进了门。

尼尔加快了脚步,可瓦赛托却拖住了他。

“等等,”她说,接着咯咯笑了起来,“哦,算啦。已经太迟了。”

尼尔看到了她话里的含意。人们仿佛突然出现在街上,将他们包围起来,他们手里拿着匕首和棍棒。尼尔将手探入斗篷,想握住黑鸦的柄,可它不在那儿。它和他的盔甲一起放在旅馆里了。

瓦赛托开始用维特利安语高声喊话,可包围圈却继续缩小。

“别过来。”欧斯佩罗建议道。

安妮却充耳不闻地挤向前去,试图看个清楚。欧斯佩罗的手下正围着一个男人和一个男孩。那男人拔出了一把匕首,缓缓转着身。而那男孩却在叫喊他们是卡佐的朋友。

她看着卡佐,而他脸上正现出某种专注的神情。

“你认识他?”她问道。

“我想是的,”他回答,“我想他有时会去欧绮佤伯爵夫人那儿做客。我不认识另一个家伙。”

“等等,”安妮叫道,“看看他们想要什么。”

听到她的声音时,那个陌生人的脸猛地转了过来。“安妮!”他大喊,“我是你母亲派来的!”

他说的是王国语,带着些海岛口音。安妮的心仿佛陀螺般转个不停。

“欧斯佩罗,请叫你的人走吧,”她说,“我想我认识他。”

“让他过来。”欧斯佩罗说。

那男孩低声对男人说了些什么,而男人的目光片刻不离安妮。他点点头,走进大门。接着他拿下假发,现出掩盖着的一头金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