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生或死

“他走进圣殿的时候还好好的,出来的时候也不像伤到了。可他刚离开那个土墩就倒下了。”

“但是——”

“薇娜。”他试图让语气显得温和,可却发觉严苛悄然混入其中,就好像喉咙里长了刺似的。

他叹了口气。“薇娜,我是个御林看守。我不了解什么神殿、圣者还有黠阴巫术。这是斯蒂芬的事。我懂的只有追踪、寻找和杀戮。那些才是我该做的。那些才是我要做的。”

“那是护法大人要你做的事,”薇娜说,“这么顺从可不像你啊。”

“他在摧毁我的森林,薇娜。而且我得告诉你,如果我了解狮鹫、尤天怪、邪恶神殿,还有斯蒂芬身上发生的事,这些——这种事在荆棘王从骗小孩的传说里跑出来,并且绕着森林乱跑之前都不会发生。等我阻止他乱跑之后,我猜每件事都会变回原样的。”

“可如果没变回来呢?”

“那我就找到建了这圣殿的家伙然后把他也干掉。”

“我了解你,埃斯帕,”薇娜说,“你可不是只会杀戮。”

“也许不是,”他承认,“可死亡总是和我如影随形。”他低下头,接着再次仰起。“薇娜,就这么办吧。你和易霍克,你们先回伊斯冷。告诉护法我们在这瞧见的东西,还有斯蒂芬说的那些话。我继续前进。”

薇娜嗤之以鼻。“这可不成。你准备一个人拉着可怜的斯蒂芬在林子里转悠?”

“他会躺在天使背上。必须得这样——我差点就因为尤天怪失去了你。从那会儿开始我一直做噩梦。真的,你有危险的时候,我没法认真思考。

“你知道,我只有一支箭。等我们碰上他,除了我之外的人都没什么可做的,只要没人分我的心,我就能做到最好。而且你说得对——斯蒂芬是觉得该对这座神殿做点什么。可我们几个没人知道该做什么,要是我们都在这儿送命,那护法就永远不会知道我们发现的事了。”

薇娜紧抿着嘴唇。“不,”她说,“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觉得你只靠自己就能解决一切?你觉得我们都只会拖你后腿?噢,你当初是自个儿磕磕绊绊走到德易修道院的,是吧?要是斯蒂芬没有找到你,你早就死了。要是他没为你去跟别的修士作对,你早就死了。你准备怎么填饱自己的肚子?如果你离开斯蒂芬去打猎,就会有东西跑来吃了他的。”

“薇——”

“别说了。我和你一样对护法大人发了誓。你以为这事跟我无关?我父亲就生活在御林里,埃斯帕——至少我会祈求圣者保佑他活着。易霍克的同胞也住在这里。所以你得带着对我的担心活下去。我没法像你那样战斗,也没有斯蒂芬那样的知识,可有一件事我很擅长,那就是让你比平常更加小心。那就是我救你命的方法,别抵赖了,你这大傻瓜。”

埃斯帕看了她半晌。“我是这支远征队的头儿。你得照我说的做。”

她的神色变得冰冷。“是这样吗?”

“对。这是你最后一回跟我对着干了,薇娜。必须得有人领头,那就是我。我不能把所有时间都花在跟你吵架上。”

她的脸色舒缓了一些。“但我们还是会一起走。”

“眼下是的。如果我又改变了主意,就只能那么做了,明白吗?”

她的面容再度变得僵硬,而他觉得自己呼吸沉重。“好吧。”她最后说。

次日早晨,天空戴上了灰色云朵做成的头巾,而空气冷得如同薇娜的心情。他们几近无声地走着,只有马儿在喘着鼻息,潮湿的鞋底沉重地踏上落叶。埃斯帕感到森林的病痛又再一次加重,那感觉直入骨髓。

又或许只是关节炎犯了。

他们发现了黑色荆棘的踪迹,跟着它来到了狐阴湿地,传说斜顶山的古老黄岩就是在这被巨人砸碎,做成用来走过巫河的台阶的。可对于埃斯帕和他的同伴这些正常大小的人来说,这些台阶就显得有些难以逾越——他们不得不寻找断流后变得干涸的河道。荆棘尚未扼杀此地的生机,大地仍旧被蕨类和几乎和马头一样高的马尾草染得鲜绿。山核桃树和艾睿树的落叶漫天飘飞,仿佛一场绵绵细雨。

而周围是如此安静,就好像大地也屏住了呼吸,这令埃斯帕背脊发寒。

像往常一样,和薇娜争吵让他觉得心情糟糕,而这件事本身又让他恼怒不已。在他的大半辈子里,他都能做他真正喜欢做的事,用他喜欢的方法,而且不需要得到任何人的许可。可现在,一个养尊处优的护法和一个只有他一半年纪的女孩就让他像只训练过的狗熊一样跳起舞来。

去她的,薇娜肯定觉得他现在已经很听话了,对吧?可就她这个年纪怎么可能真正了解他?不可能,尽管事实上看起来她确实了解。

“瑟夫莱走了这条路。”易霍克轻声说,打断了埃斯帕正生着的闷气。他低头看着这个瓦陶族人下巴所指的地方。

“这脚印可真够清晰的,”他咕哝着,“这是你头一回瞧见?”

“对。”易霍克承认。

“我也是。”显然他是考虑太多薇娜的事了,甚至连这样明显的痕迹都会遗漏。

“看起来他又想引我们前进了。”易霍克说。

“往南。”埃斯帕点点头,“他觉得我们会走这条路,会跟着那些荆棘,而现在他还留下了路标。”他挠挠下巴,随即望向薇娜。“那?”他问道。

“那什么那?”她打断他,“你才是这支远征队的头儿,记得吗?”

“只是想瞧瞧你会怎么做,”他嘟哝着回答。稍后他审视了一番地貌。南方又是块高地,那是一片他相当熟悉的狭长地带,而且他觉得自己知道那个瑟夫莱去了哪儿。

“你们俩回到我们中午路过的那片空地,”他说,“我顺着足迹再跟过去一段。如果我早上还不回来,或许就不会再回来了。”

“那又是什么意思?”薇娜问道。

埃斯帕耸耸肩。

“如果你不回来,我们该做什么?”

“做我们早前谈过的事。回伊斯冷去。在你提出异议之前我得告诉你,我一个人去是为了能不出声地跟上去,不是因为别的。”

“我没想跟你争。”薇娜说。

他的心略微一沉,可同时又有点儿满足。“噢,那样的话。很好。”他说。

如果说让魔鬼爬上刚刚走下的小山让它感到生气,它也没有表露出来,只是闷不吭声地攀上覆盖着橡树的山顶。这次他们走上的是一片地势相对平缓的台地,埃斯帕在确定那条足迹的目的地之后便停止了追踪,免得在路上再碰上些令人不快的“惊喜”。他改道绕行,从其他方向接近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