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生或死(第2/2页)

夕阳低垂,橙色的余晖穿过林间,而这时他听见了人声。他下了马,把魔鬼留在一条小溪旁,蹑手蹑脚地走近。

他所看到的不算出乎意料,但他仍然没做好思想准备。

那些习惯给每个地方起名的人把这儿叫做阿尔布莱斯。它是个锥形的土丘,光秃秃的,只有几根挣扎求存的黄色野草和一棵有着黑色鳞片般树皮以及锯齿小刀状树叶的纳拜格老树。

一些枝条低垂下来,一些腐烂绳索的残余仍然缠绕其上,尽管多年前国王的律法就已禁止了使用它们。过去人们把罪犯吊死在这,当作献给狰狞怪的祭品。埃斯帕就是在这里,在这片病恹恹的草地上,在刚刚挂起的套索下出生。他的母亲也是在这死去的。

教会曾努力终止了献祭。而现在他们正忙着举行自己的祭礼。

木制的柱子竖立在这方土丘周围,每一根都差不多有四王国码高,上面钉着一个男人或女人,双手高悬头顶,两脚垂向下方。埃斯帕能看到鲜血从他们手腕和脚踝的孔中涌出,这儿早已血流成河。

他们每个人都被开膛破肚,内脏被拉出,刻意排列成某种图案。排列的工作仍未完成,而干活的那些人穿着教会的长袍。他弄不清是哪个修道院的。斯蒂芬应该知道。

他数清楚他们有六个人。而他有两倍多的箭。他闭紧嘴,抽出第一支箭,一面思考该如何去做这件非做不可的事。

他正思考着,一只狮鹫从土丘后面踱出。

它比差点杀了他的那只要小些,鳞片更黑,闪耀着绿光,可那种鹰似的喙和猫一样灵活的肌肉是不会弄错的。即使在这种距离,他仍感觉它的存在仿佛扑面而来的热气,令人感到一阵眩晕。

这只野兽的触摸——哪怕只是目光——都包含着致命的毒素。这点是他从可怕的亲身体验中,从被它的同胞杀死的生物那儿学到的。它的毒性甚至剧烈到连碰触被它所杀的尸体都会中毒,甚至死去。即使蛆虫与食腐生物都不会去碰狮鹫杀死的东西。

可这些修士不像快死的样子。他们甚至都不把它当回事。他惊讶地看到,甚至有个人在它经过时伸手去摸它。

他深深吸了口气,想要弄个明白。他真希望斯蒂芬跟着他来了。他会想起什么古籍或是传说,对这一幕做出合理的解释。

一对六已经很吃力,假如对方是满瑞斯修士就更难了。六个修士再加狮鹫,那根本不可能——除非他再用那支箭。

可那是留给荆棘王的。

先是一个,接着所有修士突然站直身体望向东方,仿佛听见了同一种神秘的召唤声。他们的手握住剑,埃斯帕紧张起来,意识到自己可能必须逃离这里去寻求帮助。

可他随即明白,他们根本不是发现了他,是有别的什么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此刻他能听到远方传来一阵号叫,像是犬吠,而又不尽相同,熟悉得可怕,却又全然陌生。

狰狞怪。

他还记得第一次遇见斯蒂芬的情景,那时他们在国王大道上听见远方传来号叫声。埃斯帕听出那是西门·卢克华爵士的猎犬,可他却吓唬那男孩,告诉他那是狰狞怪和他的手下,那些出没于御林,追捕受诅者的猎犬。他把那个小伙子吓得不轻。

此时他感觉自己的心越跳越快。他们召唤了狰狞?他们召唤了那个狰狞怪?

那号叫愈加嘹亮,有东西正飞快地在树叶间穿梭。他感觉手在颤抖,之后又为自己的软弱而愤怒。可要是整个掩藏的世界都在觉醒,狰狞怪又有什么稀奇?狰狞怪,地狱仆从,独眼之神,狂斗士之主,血腥神罚,如同所有的古老异教神明一样疯狂。

狮鹫也转身朝向声音来处,它脊骨上稀疏的毛发根根竖起。他听到它的咆哮声。

身后传来人声,那是用瑟夫莱语说出的轻柔低语。

“生或死,御林看守,”那个声音说,“你可以做个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