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鄱堤港(第2/3页)

海猪里寥寥可数的客人都否认见过德里亚·普齐亚,可他们指出可以让那艘吃水很浅的维特利安船停靠躲过风暴的港口,在这附近超过半打。这让尼尔感觉好了些,可更大的问题还在于——如果安妮还活着,也就说明德里亚·普齐亚确实停泊在了别的港口,也就意味着他再次把她弄丢了。

托恩·伊·拉格的这个村子里没人用剑,这并不奇怪,但他还是想办法买到了一根鱼叉和一把匕首,这样总好过手无寸铁。他吃了一顿水煮鳕鱼配面包的晚饭,享受着那种简单而熟悉的感觉。次日清晨,他感觉体力恢复了些,接着再次出发,前往鄱堤。

鄱堤是座古城。当伊斯冷的庞大港口仍为泽国,荆棘门的高墙尚未建起之时,它就是方圆一百里格之内唯一的深水港口。在克洛史尼帝国统一之前,克洛史尼、火籁和特洛盖乐都得依靠鄱堤来维持海运。为了争夺这里的统治权,他们的海军冲突不断,而在他们之前的时代更有黑霸和巫王诸国对鄱堤虎视眈眈。

没人知道,究竟有多少船舰在特勒明河的河道中慢慢腐朽,而且最古老的那些根本不是人类所造。

这座城市最古老的那些围墙也不是,它们大多竖立于一块形状端整的灰色悬崖上,比涨潮时最高的水位线还要高出三十码。尼尔从没见过这些墙,可这次他是顺着河道划来,也就能看出那些传闻是真的:在标示深水区的藤壶标志上方,仍能辨认出原本石料间模糊的接缝。待他到达港口处,庞大的栅栏围成巨大的半圆形,长度足有一里格还多,这儿还有座以同样石料砌成的古老码头,固定着众多的浮动船坞。

码头大约有百来码宽,某种水手城市正在此处成长——在这片人力造就的绝壁下,充斥着酒馆、旅店、赌场和妓院。甚至从这么远的地方,尼尔也能看出,这座码头城镇里绝不缺乏色彩斑斓的人生体验。

当他途经船坞时,他几乎瞬间就认出了那艘盈狼船。它就停泊在那里的木台上,工人们围着它忙忙碌碌,锤头和锯子奏响着乐曲。这儿还有很多别的船,可没有一艘是安妮曾坐过的。

他回想起在泽斯匹诺的那次较量。盈狼船在码头上的位置离德里亚·普齐亚很远。船上的水手不可能看到那场战斗——而且说到底,他那时还穿着盔甲。

他把小艇划至码头,把它系在盈狼船边,接着攀上那条被岁月抛光的石岸。

他对附近的一位水手挥起手来。

“嗨,你好啊。”他尝试用火籁语招呼道。

“Ik ni mathlya Haurnaraz.”水手摇头。

尼尔迫使自己扯出一个微笑来,接着换成了寒沙语。“我也不是,”他说,“能听懂你说话真好——整天都得努力去听那些鸟语都让我烦透了。”

水手也笑了笑,伸出一只粗糙的手指指着尼尔的小艇。“你一路上就坐这个来?”

尼尔摇摇头。“不,我原先干活的那条船有一晚上被风暴甩到岸上去了。然后我从个渔夫那买了这条小船。”

“那风暴可厉害了,”水手像是想起了什么,心有余悸地点头,“我们差点就给它弄沉了。”

“那风确实挺大。”尼尔附和道。

“你以前待在哪条船上?”那人问道。

“霍尔的伊塞克瑟洛尔号。”这样说应该很安全——霍尔是悲叹群岛中最偏远也最少人去的岛屿之一,而且它还是——根据他上一次听到的传闻——少数几座受寒沙人控制的岛屿之一。

“啊,难怪你会寒沙语,”那家伙说,“好吧,你想要什么?”

“我想知道你们是否需要帮手,至少等这艘船修好。只要给我住的地方,再有点儿钱就行,我会一直干到够付返乡的船上的舱位费。”

那水手挠挠头。“噢,船长是说过马西普玛娜需要雇几个本地帮工,不过我相信他更愿意选那些说神灵语的人。”

尼尔希望自己不会就此退缩。他大半辈子都在对抗说寒沙话的人。而他们认为自己的语言正是圣者语言的这个事实,就在提醒他原因所在。

他一定把自己的感情隐瞒得相当好,因为当那水手把他介绍给船长时,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问了和水手一样的问题,然后耸耸肩。

“我们可以让你试试,”他说,“可话要说在前头,你别想得到舱位。船上的那位大人很介意上船的都是些什么人。不过如果你还有兴趣的话,我付你每天一先令,外加一顿午饭,而且你可以睡在帐篷里。”

“这也够好了。”尼尔表现得受宠若惊。

“还有你的名字?”那人问道。

“耐瓦,”尼尔临时编了个名字,“耐瓦·贝瑞格苏努。”

“你修过桅杆没?”

“六岁前就修过。”尼尔答道。

“那就到那边去吧。如果我不满意你的工作,你就拿不着工钱。”在桅杆上工作相当不错——这让他可以看到所有进出的人。可他并没有看到自己认识的人,当然,也没看到那个骑士或是那些士兵。这或许是个好兆头——这表示他们仍在寻找安妮和她的同伴。

和敌人并肩工作令他不安,可一段时间之后也放下了心。其他那些在桅杆边工作的苦力似乎都相信了他的话,而且其中两个还和他处得不错。他们都来自塞尔哈斯特兰斯,盐标周边的一座岛屿,除了语言和痛恨的目标有所不同,他们的少年时代与尼尔颇为相像。

所以当白天过去,他们拿到各自的酬劳之后,他并不为简和维斯格邀请他去酒馆而感到意外。

小酒馆里供应的库姆谷酒又苦又稠,和他们在岛上喝过的那些麦酒相差不远——尼尔知道,他应该节制。他的酒量从来都不怎么好,而且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他只喝过一点点葡萄酒。

简和维斯格可没有这层顾虑,他们大口大口地豪饮,就好像那只是水似的。当那几份焖鳗鱼送上来时,这两人已在前往圣雷尼大厅的路上大步前进。

在对到访过的海域夸耀了一番之后,尼尔将身体倾向前方。“最近我见到了些怪事,”他压低了声音,“离奇的事。我听说飓流在歌唱,还在特纳非看到会走路的死人。我爹说世界末日就要到了。”

听到这句话,两人的脸都挤成了一团。简是个有着红润脸蛋、黑色眼睛、秃顶的大块头,而维斯格的脸显得那么棱角分明,就好像吞下了一只铁砧,而它卡在了他的脑壳里。

“你用不着告诉我们啥奇怪的事,”维斯格说,“我们可见过更——”

简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不,别说那个。”他看上去有些胆怯。

维斯格严肃地点点头。“哎哟,我晓得。可那不对头。我早说过那位大人的手下根本不是人,他们有些——我又说了。”他用一根指头戳了戳尼尔,“他们不给你舱位你该高兴,这就是我要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