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史林德(第2/3页)

等尤天怪全部死去,还会剩下许多史林德。埃斯帕放弃了敌人会同归于尽的渺茫期望。

薇娜、斯蒂芬和那两个火籁人听从了埃斯帕的指示,而如今他跟在众人身后,在一段漫长、近乎垂直的攀登之后,爬到了一根高枝上。埃斯帕把弓从肩上取下,等着这些生物的下一步行动。

“它们不一样了。”他用轻如呼吸的声音嘟哝着,射出一支箭,洞穿了头一个触及树枝底部的史林德。

“怎么个不一样?”斯蒂芬在上方冲他喊道。

埃斯帕颈上的汗毛根根竖起——这会儿斯蒂芬那种离奇的感官能力似乎又正常了。

“它们更瘦,也更壮了,”他说,“年纪大的那些都不见了。”

“我只在纳拜格树边的神殿那里见过死掉的史林德,”薇娜说,“可我不记得它们身上有那样的文身。”

埃斯帕点点头。“对。我想说的就是这个。这也是件新鲜事。”

“山脉部族的文身。”易霍克说。

“对,”埃斯帕赞同道,“可我们以前见到的史林德包括部落人和村民。”他射中了后一个史林德的眼睛。“它们都有一样的文身。”

的确如此。每个史林德的前臂上都盘绕着一条长着公羊脑袋的蛇,而同一条手臂的二头肌上则文有一只狮鹫。

“没准它们都来自同一个部族。”易霍克提出了他的观点。

“你听说过有这种文身的部族吗?”

“没有。”

“我也一样。”

“羊头蛇和狮鹫都是和荆棘王相关的象征,”斯蒂芬说,“我们曾假设是荆棘王用某种方法逼疯了这些人,夺走了他们的心智。可要是……”

“要是什么?”薇娜叫了起来,“你觉得他们是心甘情愿的?他们甚至连话都不能说了!”

“很快你就得开始射箭了,”埃斯帕说着,又射出一箭,“我只剩下六支箭了。剩下的都在魔鬼身上。”

“我们的马!”薇娜惊叫道。

“它们能照顾好自己,”埃斯帕说,“又或许不能。我们无能为力。”

“可魔鬼——”

“对。”他把痛苦抛到脑后。魔鬼和天使曾经陪伴了他很久。

但万物终有一死。

史林德继续涌入森林,一眼望不到它们队列的尽头。下方聚集的数量如此庞大,埃斯帕根本没法看到几百王国码方圆内的地面。

“要是箭没了该怎么办?”薇娜问道。

“那我就把它们踹下树。”埃斯帕说。

“我还以为你跟荆棘王和他的朋友们关系很好呢,”斯蒂芬说,“上回它们就放你活命了。”

“上回我有一支瞄准荆棘王的箭,”埃斯帕说,“教会给我的那支。”

“它还在你那儿吗?”

“在。但只在荆棘王本人现身的时候我才会用它——那是我剩下的最后一支。”

这让他想起,当时那个瑟夫莱女人莉希娅也在他身边。或许这就是区别所在:莉希娅真正效忠的对象是——也一直是——某个神秘的存在。

“要不了多久了。”薇娜说。

埃斯帕点点头,目光扫视四周。或许他们能爬到另一棵树上——树干更直,也更高的某棵树——然后再砍掉让他们爬到那儿的那根树枝。

就在他寻找类似的逃生路线时,耳边传来了歌声。那是一段曲调起伏不定,令他毛骨悚然的诡异旋律。他能肯定自己以前听过这首曲子,也几乎能想象出歌手的样子,可真正的记忆却模糊不清。

然而,歌声的来源却清晰可见。

“圣者啊。”斯蒂芬说。因为他也看见了它。

那歌声来自一个长着罗圈腿的矮个男人,以及一名肤色苍白的苗条少女,尽管和他们有大约五十王国码的距离,她碧绿的双目依旧熠熠生辉。那少女看上去最多十岁上下,是埃斯帕见过的最年轻的史林德。她每只手里都攥着一条蛇——从这个距离看去,它们像是两条活蹦乱跳的毒蛇——那男人握着一根曲柄杖,杖头垂有一枚松果。

两人都有文身。除此之外,他们都跟初生那天同样一丝不挂。他们正仰首高歌,但只需一转念,就会明白他们歌唱的对象并非天空。

那些极为古老的铁橡树,由于枝条太过庞大而沉重,时常垂向地面。埃斯帕和他的伙伴们所在的那棵没有那么古老:只有两根树枝垂得够低,一跃便可触及。可御林看守眼睁睁看着最远处的枝条朝地面颤抖起来,随即开始弯曲,仿佛某个正俯身捡拾物品的巨人的手指。

“该死。”埃斯帕咒骂道。

他没管下一个向上攀爬的史林德,而是瞄准那个唱歌的男人射出了箭。他瞄得很准,可偏巧有个史林德跳到箭矢飞行的路线上,用肩膀接下了这一箭。下一箭也是一样。

“真糟糕。”斯蒂芬说。

整棵树都颤抖起来,而更为粗大的枝条也开始扭向那对歌手。周围的史林德开始跳向逐渐低垂的树枝,尽管这些枝条还没垂落到伸手可及的地步,也要不了多久了。到时整棵树都会挤满了史林德。

埃斯帕仰头望向那两个士兵。“你们俩,”他说,“去砍树枝。把能让人爬过来的东西全砍掉。爬到细一点的位置,这样比较容易砍。”

“我们完蛋了,”其中一个人说,“我们的主子干了坏事,我们效忠于他,现在得付出代价了。”

“你们现在效忠的不是他,”薇娜呵斥道,“你们的主子是安妮,是克洛史尼的合法女王。拿出你们的男子气概来,照埃斯帕说的做。要不就把剑给我,让我来做。”

“我听过她的所作所为,”那人答道,一面在额头画下辟邪的符号,“你们叫做女王的女人。她使用黠阴巫术,不用动手就能杀人。全完蛋了。世界的末日到了。”

最靠近那家伙的斯蒂芬伸出了手。“把你的剑给我,”他说,“快点给我。”

“给他,翁纳尔,”另一个士兵喝道,他看着斯蒂芬,“我不想死。我从这边上去。你来负责另一边?”

“好。”斯蒂芬应允道。

埃斯帕飞快地瞥了眼斯蒂芬和那个火籁人,看到他们爬向更高处。如果他们能把脚下的那根树枝和别处隔离开来,或许还有机会。

可薇娜也在看着他,这让他感觉胃里沉甸甸的。许久以来,在出现在他生命里的各种事物之中,薇娜是最美好,也最出乎意料的。她很年轻,是啊,太过年轻了,有时就像是个远涉重洋而来的异乡人。可大多数时间里,她似乎又很了解他,以某种难以置信的方式了解他——而且有时给他的不安多于愉悦。毕竟,他很久以来都是孤身一人。

在过去的几天里,自从她发现他总是在看护受伤的莉希娅之后,就很少跟他说话。至少就这点来看,她并没有那么了解他。他对莉希娅的感觉并非爱情,甚至不是欲望。那是别的某种东西,某种甚至令他无法名状的东西。不过它很像是——他想到——血缘。这个瑟夫莱女人和他的相似之处是薇娜永远无法比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