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山羊背上(第2/3页)

“很好。先学哪个?”

“你们的语言。泽玛语。”

“哦。我正好知道该怎么开始教。”她用手碰了碰自己的胸口。“Nhen,”她说。然后她指着他,“Win Ash esme nhen,Ju esh voir. Pernhoest voir. Ju be Pernho este abe wire...”

课程持续下去,而卡布克在此期间稳步攀登,先是穿过了遍布碎石的牧场,接着——在穿过积雪线后——进入了一片昏暗的常绿森林。

夜晚之前,森林便让道于一片人烟稀少的荒地,地面被寒冰覆盖,寸草不生,而裴尔修女的话语透过围巾传来,也显得模糊了许多。

斯蒂芬的羊皮毡衣和风衣都留在了戴姆斯台德,所以他很感激佩恩霍给他的长及脚踝的棉絮罩衣和厚重的毡布马甲。对那顶圆锥形的帽子就没那么感激了——他觉得自己戴着它显得很傻——可至少它能保持他双耳的温暖。

大半个旅途中,云朵都在他们身边飘飞,可随着太阳西沉,空气变得清澈,斯蒂芬震惊地看着辽阔的冰原,还有朝着四面八方的地平线进军的风雪。他觉得自己既渺小又高大,同时无比庆幸自己还活着。

“你怎么了?”裴尔看着他的脸,问道。

斯蒂芬起先没明白这句问话,直到他发现自己正在流泪。

“我猜你已经看习惯了吧。”他说。

“啊,”她回答,“是习惯了。可它的美丽从不褪色。”

“我想象不出这种可能。”

“瞧那边,”她说着,指向身后。片刻后,他觉得自己看到有东西在动,就像白色背景上的一排黑色蚂蚁。

“是马匹?”他问。

“是赫斯匹罗。照我估计,还有差不多六十个骑手。”

“他会追上我们吗?”

“暂时不会。他到了晚上就得停下,和我们一样。而且他们骑马会比我们慢很多。”她拍拍他的背,“说到这个,我们最好扎营吧。今晚会非常、非常冷。还好我知道一个好地方。”

她说的那个地方是个洞窟,内部干燥而温暖。等他们俩、她的狗儿和卡布克都进去之后,又显得异常狭小。裴尔燃起了一小堆火,把佩恩霍给他们的腌肉烤热,他们就着一种她称之为大麦酒、尝起来有点像啤酒的饮料吃了下去。这酒相当烈,没喝多少,斯蒂芬就觉得头重脚轻起来。

他发现自己正在打量这名女子的容貌,令人尴尬的是,她察觉了他的目光。

“我,呃,应该说过了,”斯蒂芬说,“我觉得你很漂亮。”

她的表情毫无变化。“是吗?”

“是的。”

“我是方圆十五里格唯一的女人,而且我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换成你被人这么恭维会高兴吗?”

“我……不。你不——”他停顿下来,揉了揉额头,“瞧,你肯定以为我了解女人。可我不了解。”

“你不是说真的吧。”

斯蒂芬皱起眉头,欲言又止。说这些根本白费唇舌。他甚至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们还得走多远?”他换了个话题。

“两天,也许三天,取决于下一条路上的积雪有多深。这只是到山脚下的路。你知道等到了那儿该怎么走吗?”

他摇摇头,“我说不准。考隆去了个名叫哈迪瓦瑟尔的地方。那儿也许是个镇子。”

“泽尔·斯勒凡奇没有镇子,”她说,“至少——”她突然停了口。“‘迪瓦瑟尔’这个词指的是瑟夫莱。老人们常说那儿有个瑟夫莱窑洞。”

“那肯定就是它了。”斯蒂芬说。

“你知道该怎么找到它吗?”

“一点儿也不。考隆提到过跟一个老‘哈迪瓦’谈话的事,不过我想这意味着他已经找到窑洞了。而且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你会找到它的,”她坚定地说,“这是命中注定。”

“但如果赫斯匹罗先找到了我们……”

“那就有麻烦了,”她承认,“所以你得快点找到它。”

“好吧。”他不抱什么希望地说。

他正逐渐认识到,“大山”能有多大。而且他想起了御林里窑洞的出口。四码开外,就没人看得见它了。就像在一条河里寻找一滴雨。

他掏出抄录的书页,期待能做出更好的解读。裴尔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在书页之间,有他找到的那张松脱的纸片;他几乎把它给忘了。它已经很古老了,上面的字迹早已褪色,可他认出了那种古怪的混合语言——和他先前看过的门徒书一模一样——随即兴奋地意识到,他手里拿着的正是解译的关键。

当然,门徒书现在落到了赫斯匹罗手里,但他应该可以想起来——

某个念头令他浑身震颤。

“怎么了?”裴尔问。

“礼拜堂里有某种东西,”他说,“我一直没时间去想这件事。但我发誓我听到了说话声。还有我的提灯,里面有张人脸。”

“在提灯里?”

“在火焰里。”他说。

她看起来并不惊讶。“鬼魂会在山里走失,”她说,“风会把它们吹进高处的山谷,它们就没法走出来了。”

“可就算是鬼魂,它的年纪也很大了。它说的是一千年前就已废弃的语言。”

她犹豫起来。“没人知道考隆后来怎样了,”她说,“有人说他消失在群山里,再也没有回来。可又有人说他之后的某天晚上出现在礼拜堂里,像发烧的病人那样胡言乱语,却没有发热的症状。发现他的那位牧师把他送到了床上,第二天早上他就不见了。床上没有睡过人的痕迹,那位牧师也怀疑自己究竟是真的看到了他,还是说那只是幻觉或者梦境。”

“你在那儿没感觉到什么吗?”

“没有,”她承认道,“我也没听别人说起过什么不寻常的事儿。不过你不一样:你是圣监会成员,又是考隆的继承人。所以他才会跟你说话。”

“我不知道。无论那个人——那东西——是什么,看起来都不怎么友善,更别提帮我的忙了。我觉得它好像在嘲笑我。”

“噢,那我就不清楚了,”她说,“没准是你引来的考隆的敌人。在山里,过去和现实可不是远亲,它们是兄妹。”

斯蒂芬点点头,把笔记重新卷好。

“好了,”他说,“我想我该去努力睡一会儿了。”

“关于这点,”她叹口气,“要知道,我是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

“这话什么意思?”

“因为我说过,今晚会非常非常冷。”

他张开嘴想说点什么,可她却用带着大麦酒甜香气息的吻让他住了口。他努力睁着眼睛,惊讶地发现一张脸近看时竟会如此不同。

她轻轻咬过他的耳廓、下颌,然后是他的脖颈。

“我真的对女人没什么了解。”他道歉说。